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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部分

同,但本質部那麼純粹。他們因為如是頗不同又如是頗相同,所

以相愛。

奧裡維是嬌弱,單薄,不能跟人生的艱苦搏鬥的。一遇到阻礙,他便退縮,並非為

了害怕,而是一小部分為了膽怯,一大部分為了不肯用強暴與粗鄙的手段去克服困難,

他是靠替人補習功課,寫些文藝的書來維持生活的,報酬照例是少得可憐。他也偶爾寫

些雜誌文章,可從來不能自由發表意見,必須討論他不大感到興趣的問題:——他感到

興趣的題材,人家不要他寫;他是詩人,人家卻教他寫評論;他懂得音樂,人家卻要他

談畫。他知道,關於這些問題他只能說些老生常談:而這正是大眾歡迎的;他不得不對

平凡的人說些他們能懂的話。後來他厭惡到極點,不願意再寫了,只替一些小雜誌寫作。

那些刊物雖沒有稿費,但言論自由,所以是被許多青年真心愛護的。唯有在這等地方,

他才能發表他值得留存的東西。

他為人溫和有禮,表面上很有耐性,實際上卻是非常敏感。一句略微過火的話就會

使他氣得熱血奔騰;看到什麼不公平的事,他會驚駭失措;他除了自己痛苦以外,還替

別人痛苦。幾百年前的某些醜惡的史實使他痛心疾首,彷彿當時遭人蹂躪的便是他自己。

一想到遭受那些不幸的人的苦難,他臉色發白,渾身打顫,苦惱到極點,可是他同情的

人物已經跟他隔著幾世紀了。要是他親眼看到這一類的暴行,更是氣得直打哆嗦,有時

甚至會害病,睡不著覺。他外表的強作鎮靜,是因為知道自己一生氣就會過火,可能說

出別人不能原諒的話。那時人家恨他比恨素來性情暴烈的克利斯朵夫更厲害,因為奧裡

維衝動之下,似乎比克利斯朵夫更容易透露他隱秘的思想。而這是不錯的。他的批判人,

既沒有克利斯朵夫那樣盲目的誇張,也沒有他那樣一相情願的幻想,而是把事情看得非

常清楚。這便是一般人最不能原諒的地方。他因此默不出聲,知道爭辯沒用,就避免爭

辯。這種壓制使他很痛苦。但他更痛苦的是自己的膽怯:為了膽怯,他有時竟不得不違

反自己的思想,或者不敢堅持到底,或者還得向人道歉,好似那次為了討論克利斯朵夫

而跟呂西安?雷維—葛爭吵的情形。他對人對己都打不定主意,常常為此苦悶。在比較

更使性的少年時代,他不是極端興奮,便是極端消沉,而轉換的方式也非常突兀。他最

快樂的時候,已經覺得悲哀在旁邊等著他了。果然,他根本沒看到悲哀是怎麼來的,冷

不防就給它抓住了。那時他不但煩惱,還要埋怨自己的煩惱,懷疑自己的言語,行為,

誠實,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攻擊自己。他的心在胸中亂跳,可憐巴巴的掙扎著,快要窒息

了。——自從安多納德死後,也許是受了她的死亡之賜,受了在某些親愛的亡人身上發

出來的那種令人蘇慰的光明之賜,好象黎明的微光把病人的眼睛與心靈都照得清明瞭一

樣,奧裡維雖不能完全擺脫這些騷亂,至少能夠隱忍而加以控制了。很少人想象得到這

類內心的鬥爭,他把這個使自己感到屈辱的秘密藏在心裡:一方面是軟弱而騷動的身體,

一方面是無掛無礙而清明寧靜的智慧,雖不能完全控制那個騷亂,卻也不致受它的害,

——〃在擾攘不息的心頭始終保持著一片和氣〃。這種智慧使克利斯朵夫大為驚異。那是

他在奧裡維的眼睛裡看出來的。奧裡維有的是直覺,有的是胸襟闊大的敏銳的好奇心,

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對什麼都不恨,抱著廣大的同情觀照世界:這種清新的日光是最

可貴的天賦,使他能夠用一顆永遠天真的心去體驗宇宙間生生不息的現象。在這個內心

的天地中,他覺得自己無掛無礙,廣大無邊,能夠主宰一切了;他這才忘了自己的缺陷

和肉體的痛苦。這個弱不禁風,隨時可以奄然物化的身體,倘使你遠遠的用一種幽默而

憐憫的態度去看它,的確另有一番風味。在這等情形中,一個人決不執著自己的生命,

可是更熱烈的執著一般的生命。奧裡維把不願意在行動方面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