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9部分

總是那麼冷,那麼無情!她見了心都涼了。他並沒對她說什麼難堪的話;她卻寧願受

幾句埋怨而不要這種冷酷的靜默。

一天晚上,克利斯朵夫正在彈琴。他在閣樓上佈置了一個小房間,在屋子最高的地

方,免得聽到人家吵鬧。洛莎在下面非常激動的聽著。她愛音樂,雖然因為沒有受過訓

練而趣味很低階。只要母親在家,她便呆在房間的一角做活,彷彿很認真,但她的心老

是牽掛著樓上的琴聲。幸而母親到近邊買什麼東西去了,洛莎就馬上跳起來,丟下活計,

心兒亂跳的一直爬到閣樓門口。她屏著氣把耳朵貼在門上,直要母親回家了方始躡手躡

腳的下樓,不讓自己鬧出一點兒聲響;可是她舉動不大俐落,永遠是急急忙忙的,往往

差一點從樓梯上滾下去。有一回她彎著身子,腮幫貼在鎖孔上聽著,一不小心身體失了

平衡,把額角撞在門上。她嚇得氣都透不過來。琴聲立刻停止:她可連逃跑的氣力也沒

有。她站起身子,正好房門開了。克利斯朵夫看見是她,便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

開一聲口,徑自粗暴的把她推過一邊,憤憤的奔下樓梯,出去了。他直等到吃晚飯才回

家,對她那萬分抱歉與求他原諒的眼神睬都不睬,好似沒有她這個人;而好幾個星期他

根本不彈琴了。洛莎暗中大哭了幾場,可沒有一個人覺察,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她。她熱

烈的祈求上帝求什麼呢?她不大明白。只是需要把心中的哀傷訴說一番。她以為克

利斯朵夫一定是恨死了她。

雖然如此,她還存著希望。只要克利斯朵夫多少注意到她,好象在聽她說話,或是

握手比平常親熱一些,她就覺得有了希望。

最後,家裡的人幾句莽撞的話又教她做了一場空夢。

全家的人都對克利斯朵夫抱著好感。這個十六歲的大孩子,嚴肅,孤獨,把責任看

得很重,使他們都有些敬意。他的壞起起,他的死不開口,他的鬱悶的神色,他的莽撞

的舉動,在這樣一個家庭裡是決沒有人奇怪的。連把一切藝術家都看做懶蟲的伏奇爾太

太,也不敢逞著心意埋怨他傍晚靠在閣樓的窗上對著院子呆望,直望到天黑:因為知道

他白天已經被教課的事累死了;而且為了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她和別人一樣的敷

衍他。

洛莎和克利斯朵夫說話的時候,常常發見父母在旁擠眉弄眼,交頭接耳。先是她並

不在意。後來她奇怪起來,感到惶惑,很想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但又不敢動問。

有天傍晚,她爬上凳子去解開拴在兩株樹上晾衣服的麻繩,跳下來的時候在克利斯

朵夫的肩頭撐了一下,她眼睛忽然跟靠牆坐著抽菸斗的父親與外祖父的眼睛碰在一處。

兩個男人彼此丟了一個眼色;於萊和伏奇爾說:“將來倒是出色的一對。”

伏奇爾發覺女兒在那裡聽著,用肘子把老人撞了撞,於萊便彷彿要周圍的人都聽見

似的,大聲的〃嗯!嗯!〃了兩下,自以為把剛才的話很巧妙的混過去了。克利斯朵夫轉

著背,完全沒覺得;但洛莎聽了心裡一怔,竟忘了自己在往下跳,把腳扭壞了。要不是

克利斯朵夫一邊埋怨她老是這麼笨,一邊把她扶住,她早已摔倒了。她的腳扭得很痛,

但是不動聲色,簡直沒想到痛而只想到才聽見的話。她望自己屋裡走去,走一步痛一步,

可硬撐著不讓人家發覺。她心裡有種甜蜜的騷動。她望床前的一張椅子上倒下,把頭埋

在被單裡。臉上熱烘烘的,眼中含著淚,她笑了。她羞得幾乎想鑽下地去,沒法集中思

想,只覺得太陽穴裡亂跳,腳踝骨疼得厲害,頗有些發著高熱度而麻痺的境界。她隱隱

約約聽見外邊的聲音和街上玩耍的孩子的聲音,外祖父的話還在耳朵裡響著;她輕輕笑

著,紅著臉,望被窩裡鑽;她又是禱告,又是感謝,又有慾望,又覺得害怕,——她動

了情了。

她聽見母親叫喚,就勉強站起,不料跨了一步便痛得受不住,差點兒發暈,覺得頭

腦昏昏沉沉的亂轉。她以為要死了,她真希望就這樣的死了,同時也拚命的想活,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