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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遠愛我嗎?”

他們輕輕的哭著,抽抽噎噎的壓制自己,不讓人家聽到。一有腳聲,他們趕緊分開。

彌娜抹了抹眼睛,跟僕人們又裝出那副儼然的神氣,可是聲音有點兒發抖。

她把一塊又髒又皺,浸透眼淚的小手帕掉在地下,給他偷偷的撿了去。

他搭著她們的車把她們送到站上。兩個孩子面對面坐著,彼此連望也不敢望,怕忍

不住眼淚。他們的手互相摸索,用力握著,把手都掐痛了。克里赫太太假痴假呆的只做

不看見。

終於時間到了。克利斯朵夫站在車廂門口,車子一發動,他就跟著跑,眼睛老釘著

彌娜,一路和站上的員工亂撞,一忽兒便落在列車後面。他還是跑著,直到什麼都看不

見了方始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來,和一些不相干的人站在月臺上。回到家裡,大家都出

去了,他哭了一個上午。

他初次嚐到離別的悲痛,這是所有的愛人最受不了的磨折。世界,人生,一切都空

虛了。不能呼吸了。那是致命的苦悶。尤其是愛人的遺蹟老在你周圍,眼睛看到的沒有

一樣不教你想起她,現在的環境又是兩人共同生活過的環境,而你還要重遊舊地竭力去

追尋往日的歡情:那時好比腳下開了個窟窿,你探著身子看,覺得頭暈,彷彿要往下掉

了,而真的往下掉了。你以為跟死亡照了面。不錯,你的確見到了死亡,因為離別就是

它的一個面具。最心愛的人不見了:生命也隨之消滅了,只剩下一個黑洞,一片虛無。

克利斯朵夫到他們相愛過的地方都去走了一遭,特意要讓自己痛苦。克里赫太太把

花園的鑰匙留給了他,使他照舊可以去散步。他當天就去了,痛苦得差點兒悶死。他去

的時候以為能找到一點兒離人的痕跡:哪知這種痕跡只嫌太多,每一處的草坪上都有她

的影子在飄浮;每條小路的每個拐彎的地方,他都等她出現,雖然明知不可能,但硬要

相信可能;他也竭力去找他愛情的遺蹟:那些曲折迷離的小路,掛著紫藤的花壇,小林

子裡的木凳,還老對自己說著:“八天以前三天以前昨天,就不過是昨天,她

還在這兒今天早上還在這兒〃他把這些念頭在胸中翻來覆去的想個不停,直到快

閉過氣去了才丟開。——他除了哀傷之外,還有對自己的憤恨,因為他虛度了良辰,沒

有加以利用。多少鐘點,多少光陰,他有那麼大的福分看到她,把她當作空氣,當作養

料,而他竟不知體味那福分!他聽任時間飛逝,沒有把它一分鐘一分鐘的細細咀嚼

現在現在可太晚了沒法挽救了!沒法挽救了!

他回到家裡,只覺得親屬可厭:他受不了那些臉,那些舉動,那些無聊的談話,和

昨天,前幾天,她在的時候完全一樣的談話!他們過著照常的生活,彷彿根本沒有他這

件不幸的事。城裡的居民也同樣的毫無知覺。大家只顧著自己的營生,笑著,嚷著,忙

著;蟋蟀照舊的唱,天上照舊發光。他恨他們,覺得被迫天之下的自私壓倒了。殊不知

他一個人就比整個的宇宙都更自私。在他心目中一切都沒有價值了。他再沒有什麼慈悲,

也不再愛什麼人了。

他過著悲慘的日子,只機械的幹著他的事,可沒有一點兒生活的勇氣。

一天晚上,他正不聲不響,垂頭喪氣的和家裡的人一同吃飯,郵差敲門進來,送給

他一封信。沒看到筆跡,他的心就知道是誰寫的了。四個人眼睛直釘著他,用著很不知

趣的,好奇的態度等他看信,希望他們無聊的生活得到點兒消遣。克利斯朵夫把信放在

自己盤子旁邊,忍著不拆,滿不在乎的說信的內容早已知道了。但兩個兄弟絕對不信,

繼續在暗中留神,使他吃那頓飯的時候受盡了罪。吃完了,他才能把自己關在房裡。他

心兒亂跳,拆信的時候差點把信紙撕破。他擔心著不知信上寫的什麼,可是剛唸了幾個

字就快活極了。

那是一封很親熱的簡訊,彌娜偷偷的寫給他的。她稱他為〃親愛的克利斯德蘭〃,說

她哭了好幾回,每晚都望著星,她到過法蘭克福,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