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凡是他有權利說的都要說。他們
要攆走他,儘管把他攆走罷,那可以教城裡人知道他們跟別人一樣沒種;要他自動離開
可辦不到。
他們聽了面面相覷,狼狽不堪,抱怨曼海姆送了他們這樣的一件禮物,一個瘋子。
老是嘻嘻哈哈的曼海姆,誇口說他自有辦法制服克利斯朵夫,他打賭從下一篇起,克利
斯朵夫就會在酒裡攙些清水。他們表示不信;但事實證明曼海姆並沒誇口。克利斯朵夫
的下一篇文字,雖談不上怎麼殷勤,可是對誰也沒有不客氣的話了。曼海姆的方法挺簡
單,說穿了,大家都奇怪怎麼早沒想到。克利斯朵夫從來不把他發表的東西再看一遍,
看校樣也極快極馬虎。亞陶爾夫?梅屢次用婉轉的口氣責備他,認為有一個錯字就是丟
了雜誌的臉。克利斯朵夫原來不把批評當作一種藝術,便回答說捱罵的人不會看不懂的。
曼海姆就抓住機會說克利斯朵夫有理,校對是印刷所監工的事;他願意代勞。克利斯朵
夫感激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但大家一致告訴他,這種辦法可以免得損失時間,倒是幫了
雜誌的忙。於是克利斯朵夫把校樣交給曼海姆,請他仔細的改。曼海姆自然不肯馬虎:
那對他簡直是種遊戲。開場他只是很小心的改幾個字,刪掉一些令人不快的形容詞。後
來看到事情很順當,他便膽子大片來,更進一步了:他把整個句子重新寫過,改動意義,
著實顯出一點本領。這玩藝兒是在於大體上保持句子的輪廓,保持克利斯朵夫特有的筆
調,同時把意義改得和克利斯朵夫的恰恰相反。曼海姆為了刪改工作所花的心血,遠過
於他自己寫一篇;他一輩子也沒用過這樣的苦功。但他看著結果很得意:一向被克利斯
朵夫挖苦的某幾個音樂家,看到他態度慢慢的緩和,終於恭維他們的時候,不禁大為詫
異。雜誌裡的人都歡喜極了。曼海姆把他嘔盡心血的傑作高聲朗誦,引得眾人鬨堂大笑。
有時哀朗弗爾對曼海姆說:“小心點兒!你太過分了!”
“嘔,沒有危險的,〃曼海姆回答。
於是他變本加厲的幹下去。
克利斯朵夫什麼都沒覺察。他到社裡來丟下原稿就不過問了。有時他還把曼海姆拉
到一邊說:
“這一回,我對他們才不客氣呢,這些下流東西!你念罷”
曼海姆便拿來唸了。
“嗯,你覺得怎麼樣?”
“兇極了,朋友,簡直不留餘地!”
“你想他們會怎麼說?”
“啊!一定是大叫大嚷囉!”
可是毫無動靜。相反,在克利斯朵夫周圍,人家的臉色反而好看起來;他痛恨的人
居然在街上向他行禮。有一回,他擰著眉毛,嘰哩咕嚕的跑到社裡來,把一張名片望桌
上一丟,問:“這算什麼意思?”
這是最近被他痛罵了一頓的一個音樂家的名片,上面寫著〃感激不盡〃幾個字。
曼海姆笑著回答:“他是說的反話呀。”
克利斯朵夫馬上鬆了口氣:“嘿!我就怕我的文章使他高興呢。”
“他氣死了,〃哀朗弗爾說,〃可是他不願意表示出來,想裝得滿不在乎的一笑置之。”
“一笑置之?混蛋!〃克利斯朵夫氣憤憤的說。〃讓我再寫一篇。最後笑的人才
笑得痛快呢!”
“不,不,〃華特霍斯聽了克利斯朵夫的話不大放心。〃我不相信他是笑你。我看倒
是屈服的表示,他是個真誠的基督徒;人家打了他左邊的嘴巴,他就把右邊的送上來。”
“那更妙了!〃克利斯朵夫說。〃嘿!膽怯鬼。既然他要,我就賞他一頓板子罷!”
華特霍斯還想插幾句,可是別人都笑起來了。
“讓他去罷〃曼海姆說。
“對,〃華特霍斯忽然鎮靜了。〃也不在乎多一篇少一篇!”
克利斯朵夫走了。同事們手舞足蹈的狂笑了一陣。等到大家靜了一些,華特霍斯對
曼海姆說:“笑儘管笑,究竟差點兒闖禍我求你還是小心些罷。你要教我們倒楣了。”
“嘔,別急!〃曼海姆回答。〃日子還長呢再說,我也替他放了好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