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美貌,正是:
花柳雖妖冶,終含草木形,
何如閨裡秀,絕色自天生。
張媒婆見小姐美麗異常,因問道:“可就是這位小姐?”夫人道:“正是。”張媒婆笑道:“不是媒婆誇口,這城中宦家小姐也不知見了多少,從不曾見有小姐這般標緻的。不知這蘇相公是那裡造化。”夫人道:“城中那個鄉宦不來求過?老爺只是不允。因在郊外看見蘇相公,道他是個奇才,倒要扳他,這也是姻緣分定。只要你用心說成。”張媒婆笑道:“老爺夫人這等人家,小姐這等美貌,他一個秀才家,有甚不成?連媒婆也是造化。老婦人就去。”夫人叫丫環拿了些點心、茶與張媒婆吃。張媒婆吃了,辭了夫人小姐下樓來,依舊要往前邊去。小童道:“前邊遠,後邊去吧。”張媒婆道:“不管,只撿近些吧。”小童就領他轉過牆來,竟出花園後門。
原來這花園與城相近,人家甚少,四面都是喬木疏林,城外又有許多青山環繞,甚是幽靜。故吳翰林蓋這一個樓,時常在此賞玩。
張媒婆出得後門,回頭一望,只見夫人小姐尚在樓上。遠遠望見小姐,容光秀美,宛然仙子。心下暗羨道:“好一位小姐,不知那蘇秀才何如。”因轉出大街,竟往烏衣巷來。尋到蘇友白家,恰好蘇友白送出客來。
原來這蘇友白表字蓮仙,原系眉山蘇子瞻之族。只因宋高宗南渡,祖上避難江左,遂在金陵地方成了家業。蘇友白十三歲上,父親蘇浩就亡過了。多虧母親陳氏賢能有志,若心教友白讀書,日夜不怠。友白生得人物秀美,俊雅風流,又且穎悟過人,以此十七歲就進了學。不幸一進學後,母親陳氏就亡過了。友白煢煢一身,別無所倚。雖御史蘇淵就是他親叔,卻又寄跡河南,音信稀疏,此時彼此俱不知道家事,漸漸清乏。喜得蘇友白生來豪爽,只以讀書做文為事,“貧”之一字全不在他心上。友白原名良才,只因慕李太白風流才品,遂改了友白,又取青蓮、謫仙之意,表字蓮仙。閒時也就學他做些詞賦,同輩朋友都嘖嘖稱羨。這一年服滿,恰值宗師歲考,不想就考了個案首。人都來賀他。
這一日送了客去,就要進內。張媒婆見他少年標緻,人物風流,料是蘇友白,連忙趕進門道:“蘇相公恰好在家,真來得湊巧。”蘇友白回頭看時,卻是一個老婦人,因問道:“你是何人?”張媒婆笑嘻嘻說道:“我是報喜的。”蘇友白道:“小考何喜,媽媽又來報我。”張媒婆笑道:“蘇相公考得高,自是小喜,已有人報了。老身來報的,卻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蘇友自笑道:“原來如此。請裡面來坐了好講。”
張媒婆隨蘇友白進到堂中,坐下,吃了茶,蘇友白便問他:“我窮秀才家,除了考案,再有何喜?”張媒婆道:“蘇相公這等青年獨居,我送一位又富貴又標緻的小姐與相公做夫人,你道可是天大的喜事嗎?”蘇友白笑道:“據媽媽說來,果然是喜,但不知是真喜,是假喜?”張媒婆道:“只要相公重重謝我,包管是真。”蘇友白道:“你且說是那家?小姐卻生得如何?”張媒婆道:“不是甚過時的鄉宦,卻是現任在朝新近暫給假回來的吳翰林家。他的富貴是蘇相公曉得的,不消老身細說。只說他這位小姐,名喚無嬌,今年才十七歲,真生得天上有地下無,就畫也畫不出的標緻。蘇相公若見了,只怕要風魔哩。”
蘇友白道:“既是吳翰林家小姐,貌又美,怕沒有一般鄉紳人家結親,卻轉來扳我一個窮秀才,其中必有緣故,只怕這小姐未必甚美。”張媒婆道:“蘇相公原來不知道,這吳翰林生性有些古怪。城中大鄉宦哪家不來求?他都不允,說是這些富貴人家子侄不通的多。前日不知在哪裡看見了蘇相公的詩文,道是奇才,十分歡喜,故反要來相扳。這乃是相公前生帶來的福廕造化,怎麼倒疑心小姐不美?卻也好笑。若論城中鄉宦,要象吳翰林的還有;若要如小姐這般標緻,莫說城中,就是天下也沒有這等十全的。蘇相公不要錯了主意。我張媒婆是從來不說慌的,相公只管去訪問。”
蘇友白笑道:“媽媽說來盡有中聽,只是我心下不能深信,怎能夠見得一面,我方才放心。”張媒婆道:“蘇相公又來取笑了,他一個鄉宦人家小姐,如何肯與人見?”蘇友白道:“若不能見,只煩媽媽回覆他吧。”張媒婆道:“我做了半生媒,從不見這等好笑的事。那吳老爺有這等一位美麗小姐,憑他甚麼富貴人家不嫁,偏偏的要與蘇相公。蘇相公你從天掉下這件喜事,卻又推三阻四不肯受,你道好笑不好笑。”蘇友白道:“非我推阻,只恐婚姻大事為人所愚,是以不敢輕信。媽媽若果有好意,怎生設法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