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翰林道:“他們如今到那裡去了?”寺僧道:“因列位老爺有公宴在此,恐不便,是小僧邀到觀音院去隨喜了。”吳翰林道:“如今還在嗎?”寺僧道:“不知在也不在。”吳翰林道:“你可去一看,若是在,你可與我請那一位題詩的蘇相公,說我要會他一會。”
寺僧領命去,去不多時,忙來回複道:“那一班相公方才都去了,要著人趕還趕得上。”吳翰林聽見了,心下悵然道:“此生才雖美矣,不知人物如何,早一步見一見倒也妙。既去了,叫人趕轉便非體矣,不必趕了。”
此時日已平西,眾鄉宦又請坐席,大家又吃不多一會兒就散了,各自歸家。
吳翰林坐在轎上,叫手下將轎簾捲起,傍著夕陽一路看梅而回。行不得一二里,只見路旁幾株大梅樹下,鋪著紅氈毯子,擺著酒盒,坐著一班少年,在那裡看花作樂。吳翰林心下疑有蘇友白在內,叫把轎子歇下,假作看花,卻偷眼看那一班少年。共有五六人,雖年紀俱在二三十之間,然酸的酸,腐的腐,俱只平平。內中惟一生,片巾素服,生得:
美如冠玉,潤比明珠。山川秀氣直萃其躬,錦繡文心有如其面。宛衛玠;之清癯,儼潘安之妙麗。並無紈袴;行藏,自是風流人物。
吳翰林看在眼裡,心下暗想道:“此生若是蘇友白,則內外兼美,誠佳婿也。”因悄悄分咐一能事家人道:“你暗暗去訪那一起飲酒的相公,那一位是蘇相公。”家人領命,慢慢沿將過去,問那挑酒盒的人,問得明白,即回覆道:“那一位穿素衣戴片巾的便是蘇相公。”吳翰林聞言,心中暗喜道:“好一個人物。若得此生為無嬌之婚,不負太玄所託矣。”因又分咐家人道:“我先回去,你可暗暗在此等那蘇相公回去時,你便跟他去,訪他是何等之人,住在何處,家中父母在否,有妻子無妻子,必要問個的確回我。”家人應諾。吳翰林就叫起轎,依舊一路看花回去。
到次日,家人回覆道:“小人昨日跟了蘇相公回去,卻住在烏衣巷內。小人細細訪問,蘇相公是府學生員,父母俱已亡過,家下貧寒,尚未娶妻,祖籍不是金陵人,也沒甚麼親戚。”
吳翰林聽了,心下愈加歡喜,暗想道:“此生即處貧寒,又無妻室,這段婚姻垂手成矣。況他又無父母,即贅於太玄亦無不可。”又想一想道:“人物固好,詩才固美,但不知舉業如何。若只曉得吟詩吃酒,而於舉業生疏,後來不能上進,漸漸流入山人詞客,亦非全壁。”因又分咐家人道:“你還與我到府學中去,查訪那蘇相公平素有才名沒才名,還是考得高考得低?”家人訪了半日,又回來複道:“這蘇相公是十七歲上進的學,進學後就沒了娘,整整丁了三年憂。舊年是十九歲,才服滿。舊年冬底,李學院老爺歲考,才是第一次,案上未發,不知考的如何。今年是二十歲了。說才名是有的。”吳翰林道:“正是,宗師的案也好發了。”家人道:“學裡齋夫說,發案只在三五日了。”吳翰林道:“你再去打聽,一出案即查他等數來報我。”
過了十數日,吳翰林正放心不下,忽見家人在學中討了全案來。吳翰林開啟一看,蘇友白恰恰是府學第一名。喜得個吳翰林滿心快暢,道:“少年中有如此全才,可喜,可喜。這段姻緣卻在此處。”
隨即叫人去喚了一個的當做媒的張婆來,分咐道:“我有一位小姐,名喚無嬌,今年十七歲,要你去說一頭親事。”張媒婆道:“不知老爺叫媒婆到那一位老爺家去說親?”吳翰林道:“不是甚麼老爺家,卻是府學中一位相公,他姓蘇,住在烏衣巷內,是新考案首的。”張媒婆道:“聞得前日張尚書家來求親,老爺不允。”吳翰林道:“我不慕富貴,只擇佳婿。這蘇相公才貌兼全,我故轉要與他。”張媒婆道:“老爺裁鑑不差,媒婆就去,自然一說便成。只是媒婆還要進去見見夫人。”吳翰林道:“這也使得。”就叫一個小童領了進內廳來。
原來吳夫人因無嬌小姐日夕思想父親,心中愁苦,故同他到後園散悶,卻不在房裡。小童忙問丫環,丫環道:“夫人同小姐在後園樓上看花去了。”小童即引張媒婆同到後園樓上來。果然夫人同無嬌小姐在那裡憑著樓窗看碧桃花哩。
張媒婆連忙替夫人小姐見個禮。夫人便問道:“你是那家來的?”張媒婆道:“媒婆不是別家來的,就是老爺叫來要與小姐說親。”夫人道:“原來是老爺喚來的。正是,昨日老爺對我說,有位蘇相公才貌兼全,後來必定登達。你替小姐說成這頭親事,自重重謝你。”張媒婆道:“老爺夫人分咐,也不盡心!”一邊說,一邊就將小姐細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