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大叫一聲。
傷口並不大,但是沁出了血。我的哦耶在我的身邊俯下來,用她的手帕小心地一點一點地把血跡擦拭了,然後把那手帕捆紮在了傷口上。
“再換過來嗎?我們倆——”
平措倚在老牛身旁,向這邊張望。他用的是一種調笑的語氣。
我的哦耶說,“不,該吃飯了。”
飯菜是我的哦耶用藤條簍背來的,香噴噴的燕麥餅,鹽水土豆,烤魚乾,還有苦蕎酒。
我沒有一點兒食慾,我沒幹什麼活兒,我怎麼能吃進去她的飯?我滿心慚愧,我不停地告訴自己,我沒有希望了,我沒有希望了。她不會再讓我進入她的女樓,對於她來說,我是如此地無用——不,我會寫論文。論文,她要嗎?
在我的旁邊,傳來平措響亮的咀嚼聲和啜飲聲。他坐在坡地上,心滿意足地吃著,喝著。他的一雙大腳板驕傲地晃動著,猶如得勝的蟋蟀擺動著頭須。
甚至那兩頭牛也在心安理得地享用著主人賜給它們的食物。那是些乾草團,那些乾草團裡裹包著黑豆。
唯有我呆呆地枯坐。
“於,餅,我烤的。”
我的哦耶湊近來,把酥脆的燕麥餅送到了我的唇邊。她的另一隻手裡端著木碗,碗裡是清亮的苦蕎酒。
比酒更醉人的是她的額髮,它們癢癢地撩著我。
“等你,今晚上,我。”
那耳語很低,但是很清晰。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喉嚨發哽,鼻子裡也生出酸酸的感覺。
我在心裡罵自己,你這個混蛋!晚上不許去,聽到沒有?你不需要恩賜
晚上,我和冕諾守著火塘,補那輛膠輪車的內胎。冕諾從達坡回來的路上,半邊輪子就軟了,那是慢撒氣,膠胎顯然已經老化。我一邊幫他查詢那些洩氣的縫眼兒,一邊向他訴說著一天的經歷和感受。
當然,也包括“不需要恩賜”之類的話。
他媽的,我不會到她那兒去了。
冕諾默默地聽著。
終於將最後一個縫眼兒補完,冕諾滿意地站起來,眨著他那倒睫的眼睛對我說:“於,給你備好了,黑馬。在廄裡,你去吧。”
這個傢伙,他早就猜透了我的心。
我又騎上了那匹黑走馬。
這黑色的精靈,它又響起了既碎又疾的蹄聲,它們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我,讓我的心碎亂地疾跳不已。月光下,那些求偶的夜鳥和野獸時不時地飛出來跳出來,向我表達著它們的歡欣。
我的體內充滿了因渴望而生的焦灼,因企盼而生的激情。
惴惴不安的擔憂正是裹隨在這焦灼和企盼之中,不知不覺地翩然而至。
就象一個孩子擔心能不能得到成人允諾的糖豆,就象一隻小狗憂慮會不會得到主人揚起的骨頭——我憂心忡忡地想:她會給我開啟木窗嗎?
呵,我這是怎麼了?我用亂轟轟的腦袋痛切地思索,我怎麼會這樣?——我的哦耶,你的獨立、你的尊嚴,都存在於我每一次的離開之中。而我每一回的前往,都變成了惴惴不安的朝拜。
離去的時候,就盼望著再來。
而每一次再來的時候,你都那麼新鮮如初,彷彿我的每一次陳舊的離去,都給你帶來了一回更新自己的再生。
啊,我的哦耶,你讓我怎麼能不對你激情無邊愛慾無盡呢——
九。倦偶
陸潔已經習慣於觀察和思索,這習慣植根於她在醫學院的求學經歷以及她在醫院的工作實踐。如果她的面前放置了一個泡在福爾馬林液中的標本,她就會象面對電影螢幕一樣坐穩了,讓自己身心投入,在眼前展開各種各樣的想象。
此刻,面對達曼大巫師送給她的那些“回魂根”和“斷念草”,陸潔再度陷落於習慣。身邊的一切都漸去漸遠,眼前只剩下了這兩樣吸引她的東西。斷念草“顯然是菅草那種類屬的草本植物,年年春發,歲歲枯榮,猶如世間的男女之情。”
回魂根“呢,看上去有些象川芎一類的植物塊根,呈不規則結節狀團塊,既小且硬,幾近木質。
陸潔將它們分別放在口中舔了,咬了。“斷念草”似乎有些甜味兒,清涼如茅根。“回魂根”卻是苦的,象黃連。吉瑪人說它們能治“迷症”,讓人斷念,做為醫生,陸潔很難相信它們有此功效。然而,好奇心畢竟難抑,陸潔還是想親自試試它們的藥理作用,當然,在她的內心深處也存著一些僥倖,並非不想借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