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在打轉兒,群山也在打轉兒。那個最高最大的黑影是吉瑪山麼?她雍容自信,威嚴堅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在水裡打著旋兒的男人。
�澤雨的小臉蛋兒一點一點地降下去了,那是因為輪胎在煞氣。
�他們在下沉!
�於潮白覺得他的身體也象輪胎一樣,正在一點一點地、無可挽回地癟下去。
�“怕,怕——”
�澤雨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在無依無靠中,孩子再次抱住了於潮白的脖子。
�在兒子的抱持中,力量和勇氣重新回覆到了於潮白的身體裡。兒子佑生已經死在了輪下,絕不能讓兒子澤雨再死在水裡。他要帶著這個骨肉登上河岸,他們一定要登、上、河、岸
�輪胎象條死魚一樣,終於從身下滑墜而去。只有於潮白的肚皮還在河面上浮著,那塊倔強的肚皮就成了澤雨得以扶扒的不沉的陸地。
�澤雨趴在那塊浮動的陸地上,一顆小小的腦袋抬升著,探望著,猶如一隻絕境中渴望求生的小獸。
�那是一段失卻了意識,失卻了時間,也失卻了方向的漂流。
�水是從肚子上的傷口和口鼻裡進入身體的,於潮白漸漸變成了一個裝滿了水的罐子,就要下沉了。
�恍惚中,於潮白想起了他對兒子講過的話:到水裡去找小神龜爸爸的家,爸爸的家就在水底
�這彷彿是一句讖語,此刻就要兌現了。
�要沉了,要沉了,胳膊最後一次向後划水的時候,觸到了礁石——�這是河岸!
�於潮白的腦袋咚地撞響了礁石,接踵趕來的浪頭隨即抽翻了他的身體。當他被回流裹攜而去的那一刻,他最後地看了一眼兒子。
�澤雨已經直起了身子,孩子哇哇地大哭著,站在了硬實的土地上。
十七。真實的虛妄
�陸潔是被澤爾車從夢姆湖裡救出來的。陸潔在月夜的狂奔中並沒有到達楠礱河邊,她在朦朦朧朧中跑岔了路,結果卻失足滑落在夢姆湖水裡。
�身後有人的感覺並非虛幻,澤爾車自始至終都在跟隨著陸潔、觀察著陸潔。
�陸潔當晚在澤爾車家中住下,澤爾車因此一直未能入睡。澤爾車實在太頃心於這個外來女子,他躺在毛氈上翻來覆去地想著陸潔,想象著與之交好的情形。
當平措騎馬趕來,與澤瑪吉相會之時,澤爾車就聽到了動靜。隨後,冕諾又來攪擾,澤爾車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就起身來到了院子裡。
�這樣,澤爾車就看到陸潔從女樓上走下,進了正房。
�澤爾車隱約地看到一個吉瑪人打扮的男子也進入了正房,這使得澤爾車大為沮喪。那吉瑪男子與陸潔坐在火塘邊低聲地談著話,澤爾車便懊惱地想,這個深夜前來的男子,定然是陸潔的“依塔”了!
�隨後發生的事情讓澤爾車大惑不解,他終於看清楚來人竟然是澤雨的舅舅——那個曾經與澤瑪吉相好的漢人。而這個舅舅為什麼要將澤雨帶出去呢?未容他多想,陸潔竟然起身奔出了門外,於是,澤爾車也就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
�那真是個多事的夜晚,澤爾車在湖水中將陸潔救起來的時候,澤瑪吉家裡已經亂做了一團。澤雨不見了,陸潔不見了,還有澤爾車——,誰也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估不準這到底是吉還是兇?
�陸潔被澤爾車救助而歸,她目睹著這一家人的恐慌和無措,實在做不到無動於衷。於是,陸潔忍不住將真相和盤托出。
�她告訴大家,於潮白是她的丈夫,是他帶著澤雨走了。他帶著他的兒子,要從楠礱河上漂渡,此時,應該早已到達了對岸。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訊息,這家人的反應是驚慌多於憤怒。他們匆匆地商量了一番,立刻分頭出發了。
�天明時分,澤瑪吉從外面帶回了澤雨。這孩子幾乎赤身裸體,頭髮蓬亂,上上下下都是泥水和草葉,乍一看上去,就象一隻從草叢裡鑽出來的水獺。水獺是頑強的,澤瑪吉發現澤雨的時候,這孩子差不多已經順著楠礱河岸走到了寨邊。
此時,他陰沉沉地跟在母親的身後,臉上居然沒有一滴眼淚。
�看到澤雨,陸潔的心裡預兆不祥地“格登”了一聲。這孩子怎麼沒有跟於潮白走?孩子回來了,於潮白呢?於潮白在什麼地方!
�澤雨對事情的表述是混亂不堪的。龜。爸爸的家。水底。輪胎。壞舅舅。
破了。
沉了
�陸潔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