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離開學堂,杜二稈子只得安下心,捧起書本看天書。幸好洋人手中希奇古怪東西不少,不然這日子過的更是難熬。
學堂裡都是年輕人,大多數是十一、二歲少年,也有七八歲兒童,少數人與杜二稈子一樣,已經二十出頭,年輕人在一起,彼此容易溝通,學堂裡待了沒幾天,裡面就呼兄喚弟四起了。
杜二稈子也結交了幾個朋友,打聽一下,他才知道這所學堂中學子真是五花八門,什麼出身都有,有跟他一樣讓官員給騙了進來的,有家中本是商人,為了生意方便,讓子弟來讀書的,也有各地乞討,沒辦法生活,抱著混口飯吃心思進來的。
大家原本念頭不一,可進來了,相同的環境中,不管你家有錢還是沒錢,彼此都一樣。杜二稈子原本看著商人子弟一臉仰慕,看到乞丐又不屑一顧,過了幾日,早將這心思丟到爪窪國去,與他們打成一片。
一群人學了半天,學堂發覺學子參差不齊,有讀過幾天書的,有認識幾個字的,也有大字不認識一個的。都混在一起聽,有人很快就明白,有些人聽了半天也不懂得教習到底講什麼。
發覺不對,學堂又組織考試,按照成績將這群學子分成幾個班,一些有底子的,直接跟著洋教習學習洋話,連漢字都不會寫的,只能先跟著先生背誦三字經了。杜二稈子原本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混了幾天,一考試豈有不漏馬腳之理?雖然年紀可以當一些孩童父親,考完試,一分班,他也只得跟著一群幾歲大小孩一起去讀“人之初”。
學堂學習自然艱苦,從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一天有八個時辰趴在課桌前捧著書本跟先生學習三字經。沒學多少日子,又聽商人子弟(那些商人子弟因為自願學習,學堂管的比較松,一個月總會安排一天讓他們回家與父母相見)風傳福建那邊清軍打了過來。
杜二稈子原本以為這是謠傳,可沒幾天風聲不對了,學堂從溫州城裡搬遷到甌江對面的盤石營,圍著學堂軍人雖有,卻少了不少,就是剩下這些人,也面色凝重,大有再次變天之兆。
杜二稈子對自己倒不如何擔心,自己年少力壯,如有危險,朝山裡一跑,人家想追也追不上。可他擔心蒲岐寨爹孃安全,不知爹孃是否已經逃離蒲岐寨?
幾天過後,南面隱隱傳來爆炸聲,到了夜裡爆炸聲更是清晰,學堂中學子也無心睡眠,在教習帶領下,爬上山頭朝南相望,卻見南面溫州府方向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紅,槍炮聲響了整宿,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才漸漸稀落下來。
學子們擔心城裡父母,雖然天亮了,教習趕他們回去休息,說是今日用不著上課,可他們又哪有休息之意?到了中午溫州府傳來捷報,說是侵犯溫州的一萬清軍在一場激戰後全軍覆沒,俘獲無數,解放軍正在打掃戰場,尋找清軍頭領云云,這些學子才放聲大叫,派人買來鞭炮,奔到山頭噼裡啪啦放個不停。
這邊放鞭炮,沒多久四野又響起爆炸聲——自然不是戰事又起,而是四野鄉民聽聞清兵全軍覆沒,以鞭炮祝賀。
鞭炮放的比過年還熱鬧,等學子們再欲去買,盤石營裡卻已無鞭炮可賣了。
溫州打了勝仗,三天後學堂又從盤石營搬遷回溫州府城。大家進了城這才注意到那天戰事打的如何激烈,城裡已經收拾了三天,可靠近城牆的地方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荒涼滿目,看那光景是被火燒的。
一場勝仗後,溫州城又平靜下來,學堂學子可以安心讀他們的書,上他們的課。幾個月後,興許官員開恩,學堂搬遷到軍營外,管束也不是那麼嚴了,一個月內不管家在溫州,還是外地,總可以有一天出去逛逛。
溫州城裡的可以回家與父母團聚,外地的也只是逛逛城裡集市。杜二稈子留心過,每次離開學堂,外面街市上,洋人一日多與一日,那些洋人總是操著怪腔怪調官話,打著手勢與商人交流,有時說了半天沒說明白,或者洋人根本不會官話,而是張口就是一串洋話,商人聽得雲裡霧裡,那些洋人也一臉無奈,不知如何交流。
杜二稈子雖然天天讀政治學(前莊短期政治幹校抽調教員每天給他們這些學生教授《史秉譽語錄》美其名曰:《政治學》),可和他住宿在一起的學子,有早就學洋話的,加之學堂中洋教習眾多,那些洋教習整日價操著洋話四處走動,他也粗淺能聽懂那麼幾句。
集市上有時見洋人說的話自己能聽明白,而百姓不懂,興致好時,杜二稈子會湊過去,幫商人解釋兩句,只要能讓雙方生意做成,商人也很樂意給杜二稈子幾個小錢,算是一筆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