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女兒更瞭解。
她說“明期這樣的人”,人人都說宛明期叛國背君罪不容誅,只有她知道期間是怎樣的痛心疾首。
或許也就是這樣的痛心疾首才讓她那位極人臣的父親終身未再婚,只守著她這個女兒,高樓冷月,寒帳孤影。當年,他攻破玉瓏關,在城頭長嘯高歌,南平眾人都傳說的天神一般,只有宛明期從來不願提起。人前尚且應付幾句,對她這個女兒卻始終不曾提過一個字,反而常常回憶故鄉的點點滴滴,還有從軍伊始的同袍情深。
“川兒”齊霜忽然微微笑了起來,上前兩步,見她又有戒備神情輕輕嘆了口氣,半依在樹幹上柔聲道:“你怎麼到永寧城來了,你爹爹可知道?”
她扭過頭不發一言。
“可是瞞著你爹爹出來的?你這個傻孩子,明期只有你一個人在身邊,你要讓你爹爹著急心疼到什麼地步?可是明期要你嫁人你看不上眼?”
凝川的確是為了婚事和父親鬧翻。南平與蘇臺不同,這個一個以男子為尊的國家,南平的女子是男子的附屬。蘇臺女子,尤其是官宦人家貴族小姐多半晚婚,到了二十七八成親的大有人在,而南平女孩子十五六歲嫁為人婦,一出嫁從此以夫婿為天。她長在南平,卻是被照著安靖的方式教養的,身為大宰千金,又受皇帝百般寵愛,再加上南平雖然男子為尊,卻不是讓女子深閨不出的國家。凝川自小文武雙修,藏的是一顆安靖女子的經世濟民之心。她到了二十五歲仍待字閨中,這一下宛明期終於著急了,那一年南平皇帝的侄兒日輪親王前來求親。日輪與凝川同齡,性格豪爽品行端正,宛明期下定了決心要女兒允婚,第一次擺出父親的威嚴逼迫。
其實她倒不是討厭日輪,而是打心底裡害怕進入婚姻,一旦出嫁,她便成了徹底的南平女子。一日不出嫁,不管旁人說什麼,她總是大宰的女兒,有一個位極人臣的爹爹為她撐起一片天。一日嫁了便是某一個男人的女人,生死都得順著他。
她有的是一顆安靖女子的心,無法想象以南平婦人的身份度過終身。
怕極了便對逼婚的爹爹恨起來,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剛剛離家的那些天沒有方向的亂走,等漸漸平靜下來已經到了安靖國境,她忽然意識到這些年來她一直想念著故國,那份思鄉一點不遜色於父親。而今一份深藏的心思居然被這初次見面的“母親”一語說穿,凝川忽然感動起來,那一瞬間便覺得格外貼心,彷彿只有這個人懂著自己,疼著自己。她甚至想,齊霜或許也在關注著他們,悄悄的派人打聽他們的訊息,送到遙遠的青州,瞞著所有人,偷偷分享他們的喜怒哀樂。
不然,她怎能如此瞭解,瞭解她的父親,更瞭解她到如斯。
“傻孩子,不願嫁便和你爹爹說明白。明期是個順和的好男兒,安靖的男子理當從妻從女,他怎會真心逼你。他是心疼你,怕你孤獨終老。”
她輕咬下唇,其實,逃家快兩年,她也明白了父親的心情,還是一味任性著,如今被齊霜說穿,酸澀哀傷混合心頭。
“川兒——”她伸出手,叫著她的名字,用一個母親的溫柔語調。
她忍不住走了過去,夢一般,一步步走近,然後,投入她的懷抱。
“孃親”
她這樣呢喃著。
齊霜輕輕抱住她,撫摸她的頭髮。
她說:“孃親,我想看看你。”
“傻孩子,孃親知道。”
她沒有往下說,她想母親一定知道她的後半句話“她不會給她帶來麻煩,只要這麼一刻能叫一聲孃親就高興了,就能原諒她”。她又想說,她會回到南平,把孃親剛剛的話告訴爹爹,她想爹爹一定會高興的,至少會少幾個獨立庭院的夜晚。
她這麼想著,依偎在齊霜懷中,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
再度打破雲雀谷寧靜的是一群人,不合時宜遊獵的貴族子弟們,騎馬拿弓,一路歡聲笑語,說是遊獵,倒不如是踏青。
晉王前一日不知怎的忽然想要打獵,提出的時候被水影阻攔,說“春日打獵不合禮儀”。迦嵐正在晉王府做客,心疼這個弟弟,便說打獵也不錯,自己也想去雲橋散心,晉王一起去。又說“射些鳥雀野兔,不打大野獸,也不算違禮”。
正親王開了口,水影當然不再阻攔,笑著點點頭。於是第二日迦嵐帶著晉王,以昭彤影、黎安璇璐幾人作陪浩浩蕩蕩到了雲橋。晉王也就是一時興致,拿著劍射下兩隻飛鳥就歡天喜地心滿意足。迦嵐原本就是陪他出來,幾個同行的也明白,都不正經射獵,專心幫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