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嚴肅場合,他覺得還是叫大名為好,“你看大夥兒也是這個意思。埋了吧!公社那頭,你去交待。公社一定要批,埋了也是照樣批嘛!”
大炮心裡也明鏡似的,為這麼個事,人都死了,有啥批頭?可是在他那位置上,公社又有話,不得不那樣表示。現在看到人們這種情緒,便也就坡下驢:“二叔既然說了,大夥兒也是這意思。”轉過頭去對治保主任等幾個幹部說,“咱商量一下,給公社說說?咋樣?埋了吧!”治保主任說要批鬥,也是覺得職責所在,他也心知肚明,這麼點事批啥?見支書同意埋,便痛快地點了點頭,其他人沒說什麼,大炮果斷地揮了一下手,好像十分豪爽又敢於承擔責任的樣子大聲說:“埋吧!公社怪罪下來我兜著。”
幹部們走了,圍觀的走了。要家也安靜了下來,只有一家大人孩子的哭泣聲。人埋了,沒有鑼鼓奏樂,沒有祭奠儀式,沒有送殯隊伍,也沒有哭聲。什麼時候埋的,怎麼埋的,連街坊鄰居也很少有人知道。
要得平,一生也沒有得到平靜;只有這時默默地走了,走得是那樣平平靜靜。從此沒有人再提起他,也沒有人再議論這件事情。好像他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好像這件事發生在一個遙遠的年代,早已被人遺忘。
只有一個人總是神情恍惚,魂縈夢繞,心中放不下。那就是他的兒子要建貴,不僅幹活的時候痴迷瞪眼地發呆犯傻,休息的時候更像著了魔一樣纏著白剛:“老舅!我覺得我爹還沒走遠。”白剛說:“別瞎說啦!死了死了,人死了就了啦!還有什麼走遠走不遠的。”要建貴說:“我說他的魂兒沒走遠。”白剛說:“哪有鬼呀魂兒啦的,那都是瞎說,沒有的事兒。”
“沒有的事兒幹啥?昨天夜裡我回家一進門看見一個人一晃上門後頭去了,就是我爹,我趕緊到門後頭去找啥也沒有。在屋裡屋外找再也看不見了,你說這不是他的魂兒是啥?我爹也是不想走啊!”要建貴說得十分真誠,絕對是他的親身經歷。白剛說:“人死了怎麼能還看見呢?那是你心裡想得悲切,眼睛裡發生了一種幻覺。一瞬間好像看見了,馬上又消失了,其實什麼也沒有。”要建貴說:“你說真的沒鬼?”白剛說:“沒有!老人死了,又是這樣死的,你心裡悲痛、不平,想得痴迷,以後還可能發生這種情況,鬼是絕對沒有的,不要怕。”
“老舅啊!我是怕啥呀!我倒希望有鬼呀!我爹的魂兒能在黑夜到家來看看也好啊!他捨不得走,我們也想他呀!他命苦啊!”說著這個愣頭愣腦五大三粗的小夥子竟然又哭了起來。
白剛萬萬想不到他竟希望有鬼,而且希望與鬼相處,自己打破了他的幻夢,倒覺得有些歉疚了。一個很長的時間,要建富見了白剛總是眼淚汪汪的,又痛苦又羞澀,見不得人的樣子。要建貴則是不斷地述說著他一個一個的噩夢。死了的平平靜靜地走了,活著的則是不盡的悲痛和無限的噩夢。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30(1)
要得平的死,在白剛的心裡也引起了深深的震撼。他原來覺得自己只要謹慎小心,就不會有什麼事。這些年雖然風風雨雨,但終究熬過來了。尤其是回到家鄉以後,覺得白一村人還樸實,家族的人也多少有個照顧。可是到了關鍵時刻,有時人們也會身不由己啊!要得平雖然一向規規矩矩,小心謹慎,連孩子們說句大話,他都堅決制止,在村裡人緣也不錯,但是因為這點小事不是落了這樣一個結果嗎?看來這裡不是久留之地,能離開還是爭取離開。
促使他離開的更迫切的原因還是經濟問題。他們又有了一個女兒,吳玉萍生小孩以後便回農業局機關了。機關沒有宿舍,在外邊租了一間民房,還要僱一個保姆照顧小孩。她一個月工資只有四十元,養一家人。保姆一月十六元,加上房租就去了工資的一半多,留給她們一家四口的只有十幾元錢了。
白剛在隊裡累死累活一月只有五元左右的收入,還不夠保姆工資的一個零頭。而且兩地生活白剛帶著兒子,一出工鎖上門便把兒子扔在村裡沒人管。吳玉萍帶著女兒處境更難,保姆是隻管上班的八小時,上班時把孩子送去,下班便把孩子接回來。所以下班以後既要忙著做飯,還要照顧孩子,忙得暈頭轉向。心情又不好,孩子沒奶,還要想法給孩子做吃的東西,兩地生活花銷也增加許多。
白剛勞動每天收入只有兩角錢,多吃半斤糧食集市價就是兩角多,每天做飯節省著燒也得一捆高粱茬頭,集市價又是兩角錢,冬天取暖兩頭開銷更多。所以經濟的逼迫使白剛覺得不能再這樣了,如果自己能去看孩子,不僱保姆省下的錢就比在隊裡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