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姓李,在這村算是小戶,外姓人。他們兩口子都在外頭教中學,被打成夫妻右派趕家來了,摘帽以後又經常告狀不老實。所以村裡決定他家是清查重點。”
吳玉萍聽了夫妻右派心裡咯噔了一下,腳下一個不穩,一下子打了個趔趄。女排長馬上扶住她說:“怎麼咧?不好受?”吳玉萍說:“不!我這近視眼不得勁兒,地下沒看清絆了一下。”自己的失態是掩蓋過去了,心裡卻難以平靜。怎麼就這麼巧,偏偏輪到我清查這家夫妻右派?我在這裡清查人家,誰又在那裡清查自己的家?誰又在把尖攮子對準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她心裡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翻騰,湧起一陣陣的焦慮和無奈。
敲門以後,開門的是一箇中年男子,穿著一件家織的灰白條土布褲子,上身披了一件黑土布棉襖,顯然對這些不速之客深夜來臨不知所措,瞠目結舌一臉驚呆地站在那裡。男排長覺得五個人裡面只有他們兩個排長官最小,另一個人又是女的,自己義不容辭,便釋出了第一道命令:“快!快!快!讓家裡娘兒們孩子快穿衣服都起來,聽工作組訓話。”
聽到了這緊急命令,李右派更慌神了,趕緊跑到裡屋大聲呼喚著:“快快!工作組來了,你們不快起來還等啥?快穿衣服。”可能是他老婆說深更半夜的他們來幹啥?這話外邊人沒聽見,只聽李右派不耐煩地喊道:“我知道?你快起來吧!”這時工作組已進了正房,正房三間,堂屋做飯,東屋住人。男排長將匕首拿在手中,如臨大敵似的護衛著吳玉萍。吳玉萍進到東屋以後,見婦女孩子都起來了,只是嚇得嘟嘟直打戰,孃兒倆偎在炕上一動也不敢動。
吳玉萍看了以後,一陣心酸,想不到他們兩家是這樣的相似。也是兩口子右派,一個男孩。白剛回家時她也想幹脆回家算了,在外邊這個運動那個運動的不是重點也讓人心驚肉跳,回家喝稀粥吃鹹菜也是一家團圓哪!白剛不同意,說我回家先探探路再說,咱這樣的到哪兒也好受不了。後來一看隊裡幹活一個壯勞力一天才兩三毛錢,才打消了這念頭。這要是回了家炕上這副依偎驚嚇圖不活脫脫的就是自己嗎?想到這裡幾乎流下了眼淚。
她強打著精神支撐著,表情嚴肅但又比較溫和地讓他們下來,等三個人站好了,便宣講大清查是全省統一行動,是鬥批改中的重大戰略部署,任何人不得違抗,你們要老老實實,不得亂說亂動,然後問李右派有沒有反動物品,李右派頭也不敢抬,連忙說沒有沒有。
他那妻子站在李右派身旁,披著件花格子襖,懷裡摟著七八歲的男孩瑟瑟發抖,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看到這種情景吳玉萍的心都碎了,但還是硬撐著分配任務,讓成強和治保主任搜查西屋和堂屋,她和女排長搜查東屋,男排長負責警衛和看管好三個人。
她和女排長把炕上褥子被翻了以後,又搜查下邊的箱子櫃,這家看來很窮,只有一個五尺的臥櫃,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傢俱。櫃裡破破爛爛的都算上,也沒幾件子衣服,更沒有值錢的東西。他們幾抓撓就翻到底了。
她正檢查著,忽聽得堂屋裡丁冬亂響,成強一不小心把鍋臺邊上一個破木箱改成的碗架碰倒了。只聽嘩啦一聲一摞碗全摔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女主人急得叫了起來:“你們小心點啊!把飯碗全砸了我們咋吃飯哪!”成強說:“沒法吃把脖子紮上。你們這破碗架子像死人倒一樣,稀里呼扇的剛一挨就倒了,怨誰?”“你咋能這麼說話?怨我們碗架子不好,我們整年使怎麼沒摔過?”
聽見摔碗,吳玉萍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但覺得處於這樣的環境,也不好馬上批評成強,現在看到又吵這麼兇,便趕緊出來制止說:“別吵了,你們趕緊檢查西屋吧!咱還另有任務哪!”說完她又檢查東屋去了。
東屋最後需要搜查的就是幔子了。吳玉萍看了看這幔子和自己家的大同小異,也有半間屋那麼大。只是自家的是白剛用木棍和秫秸紮成的,這家的幔子則是陳年老輩子留下來的,全部是木結構,十分結實,也有半間屋大,但這是正房,有一丈多深,要徹底檢查人必須爬上去。吳玉萍問:“那裡面都是什麼?”李右派說:“都是些破爛和多年沒動過的書。”女排長說:“我上去吧!”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27(3)
吳玉萍心想如果是書還是自己檢查為好,便說:“我去吧!”女排長使勁 著吳玉萍那笨重的身體,好容易她才爬上了那個幔子,一上去裡邊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開啟手電一看上面的塵土足有半寸厚,她在裡邊爬行,一動就塵土飛揚,嗆得她咳嗽不止,但就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