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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莊》筆而來,蓋餘亦偏矣,可笑。阿鳳是機心所誤,寶釵是博識所誤,湘雲是自愛所誤,襲人是好勝所誤,皆不能跳出莊叟言外,悲亦甚矣。再筆。】因此越想越無趣。再細想來,目下不過這兩個人,尚未應酬妥協,將來猶欲為何?【庚辰雙行夾批:看他只這一筆,寫得寶玉又如何用心於世道。言閨中紅粉尚不能周全,何碌碌偕欲治世待人接物哉?視閨中自然如兒戲,視世道如虎狼矣,誰雲不然?】想到其間也無庸分辯回答自己轉身回房來。【庚辰雙行夾批:顰兒雲“與你何干”,寶玉如此一回則曰“與我何干”可也。口雖未出,心已悟矣,但恐不常耳。若常存此念,無此一部書矣。看他下文如何轉折。】林黛玉見他去了,便知回思無趣,賭氣去了,一言也不曾發,不禁自己越發添了氣,【庚辰雙行夾批:只此一句又勾起波浪。去則去,來則來,又何氣哉?總是斷不了這根孽腸,忘不了這個禍害,既無而又有也。】便說道:“這一去,一輩子也別來,也別說話。”

寶玉不理,【庚辰雙行夾批:此是極心死處,將來如何?】回房躺在床上,只是瞪瞪的。襲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說,【庚辰雙行夾批:一說必崩。】【蒙雙行夾批:一說就惱。】只得以他事來解釋,因說道:“今兒看了戲,又勾出幾天戲來。寶姑娘一定要還席的。”寶玉冷笑道:“他還不還,管誰什麼相干。”【庚辰雙行夾批:大奇大神之文。此“相干”之語仍是近文與顰兒之語之“相干”也。上文未說,終存於心,卻於寶釵身上發洩。素厚者唯顰、雲,今為彼等尚存此心,況於素不契者有不直言者乎?情理筆墨,無不盡矣。】襲人見這話不是往日的口吻,因又笑道:“這是怎麼說?好好的大正月裡,娘兒們姊妹們都喜喜歡歡的,你又怎麼這個形景了?”寶玉冷笑道:“他們娘兒們姊妹們歡喜不歡喜,也與我無干。”【庚辰雙行夾批:先及寶釵,後及眾人,皆一顰之禍流毒於眾人。寶玉之心僅有一顰乎。】襲人笑道:“他們既隨和,你也隨和,豈不大家彼此有趣。”寶玉道:“什麼是‘大家彼此’!他們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庚辰雙行夾批:拍案叫好!當此一發,西方諸佛亦來聽此棒喝,參此語錄。】談及此句,不覺淚下。【庚辰雙行夾批:還是心中不靜、不了、斬不斷之故。】襲人見此光景,不肯再說。寶玉細想這句趣味,不禁大哭起來,【庚辰雙行夾批:此是忘機大悟,世人所謂瘋癲是也。】翻身起來至案,遂提筆立佔一偈雲:

你證我證,心證意證。

是無有證,斯可雲證。

無可雲證,是立足境。【蒙雙行夾批:已悟已覺。是好偈矣。寶玉悟禪亦由情,讀書亦由情,讀《莊》亦由情。可笑。】

寫畢,自雖解悟,又恐人看此不解,【庚辰雙行夾批:自悟則自了,又何用人亦解哉?此正是猶未正覺大悟也。】因此亦填一支《寄生草》,也寫在偈後。【庚辰雙行夾批:此處亦續《寄生草》。餘前批雲不曾見續,今卻見之,是意外之幸也。蓋前夜《莊子》是道悟,此日是禪悟,天花散漫之文也。】自己又念一遍,自覺無掛礙,中心自得,便上床睡了。【庚辰雙行夾批:前夜已悟,今夜又悟,二次翻身不出,故一世墮落無成也。不寫出曲文何辭,卻留於寶釵眼中寫出,是交代過節也。】

誰想黛玉見寶玉此番果斷而去,故以尋襲人為由,來視動靜。【庚辰雙行夾批:這又何必?總因慧刀不利,未斬毒龍之故也。大都如此,嘆嘆!】襲人笑回:“已經睡了。”黛玉聽說,便要回去。襲人笑道:“姑娘請站住,有一個字帖兒,瞧瞧是什麼話。”說著,便將方才那曲子與偈語悄悄拿來,遞與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寶玉一時感忿而作,不覺可笑可嘆,【庚辰雙行夾批:是個善知覺。何不趁此大家一解,齊證上乘,甘心墮落迷津哉?】便向襲人道:“作的是玩意兒,無甚關係。”【庚辰雙行夾批:黛玉說“無關係”,將來必無關係。餘正恐顰、玉從此一悟則無妙文可看矣。不想顰兒視之為漠然,更曰“無關係”,可知寶玉不能悟也。餘心稍慰。蓋寶玉一生行為,顰知最確,故餘聞語則信而又信,不必寶玉而後證之方信也,餘雲恐他二人一悟則無妙文可看,然欲為開我懷,為醒我目,卻願他二人永墮迷津,生出孽障,餘心甚不公矣。世雲損人利己者,餘此願是矣。試思之,可發一笑。今自呈於此,亦可為後人一笑,以助茶前酒後之興耳。而今後天地間豈不又添一趣談乎?凡書皆以趣談讀去,其理自明,其趣自得矣。】說畢,便攜了回房去,與湘雲同看。【庚辰雙行夾批:卻不同湘雲分崩,有趣!】次日又與寶釵看。寶釵看其詞【庚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