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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庚辰雙行夾批:千古未聞之誓,懇切盡情。寶玉此刻之心為如何?】湘雲道:“大正月裡,少信嘴胡說。【庚辰側批:迴護石兄。】這些沒要緊的惡誓,散話,歪話,說給那些小性兒,行動愛惱的人,會轄治你的人【庚辰側批:此人為誰?】聽去!別叫我啐你。”說著,一徑至賈母裡間,忿忿的躺著去了。

寶玉沒趣,只得又來尋黛玉。剛到門檻前,黛玉便推出來,將門關上。寶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聲叫“好妹妹”。黛玉總不理他。寶玉悶悶的垂頭自審。襲人早知端的,當此時斷不能勸。【庚辰雙行夾批:寶玉在此時一勸必崩了,襲人見機甚妙。】那寶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黛玉只當他回房去了,便起來開門,只見寶玉還站在那裡。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關,只得抽身上床躺著。寶玉隨進來問道:“凡事都有個原故,說出來,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惱了,終是什麼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問的我倒好,我也不知為什麼原故。我原是給你們取笑的,”“拿我比戲子取笑。”寶玉道:“我並沒有比你,我並沒笑,為什麼惱我呢?”黛玉道:“你還要比?你還要笑?【庚辰側批:可謂“官斷十條路”是也。】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寶玉聽說,無可分辯,不則一聲。【庚辰雙行夾批:何便無言可辯?真令人不解。前文湘雲方來,“正言彈妒意”一篇中,顰、玉角口後收至褂子一篇,餘已註明不解矣。回思自心自身是玉、顰之心,則洞然可解,否則無可解也。身非寶玉,則有辯有答;若寶玉,則再不能辯不能答。何也?總在二人心上想來。】【庚辰眉批:此書如此等文章多多不勝列舉,機括神思自從天分而有。其毛錐寫人口氣傳神攝魄處,怎不令人拍案稱奇叫絕!丁亥夏。 笏叟。】

黛玉又道:“這一節還恕得。再你為什麼又和雲兒使眼色?這安的是什麼心?莫不是他和我頑,他就自輕自賤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若我回了口,豈不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這卻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個偏又不領你這好情,一般也惱了。【庚辰雙行夾批:顰兒自知雲兒惱,用心甚矣!】你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庚辰雙行夾批:顰兒卻又聽見,用心甚矣!】行動肯惱。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惱他。我惱他,與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與你何干?”【庚辰雙行夾批:問的卻極是,但未必心應。若能如此,將來淚盡夭亡已化烏有,世間亦無此一部《紅樓夢》矣。】【庚辰眉批:神工乎,鬼工乎?文思至此盡矣。丁亥夏。畸笏。】

寶玉見說,方才與湘雲私談,他也聽見了。細想自己原為他二人,怕生隙惱,方在中調和,不想並未調和成功,反已落了兩處的貶謗。正合著前日所看《南華經》上,有“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繫之舟”,又曰“山木自寇,【庚辰雙行夾批:按原注:“山木,漆樹也。精脈自出,豈人所使之?故云‘自寇’,言自相戕賊也。”】源泉自盜”等語。【庚辰雙行夾批:源泉味甘,然後人爭取之,自尋乾涸也,亦如山木意,皆寓人智慧聰明多知之害也。前文無心雲看《南華經》,不過襲人等惱時,無聊之甚,偶以釋悶耳。殊不知用於今日,大解悟大覺迷之功甚矣。市徒見此必雲:前日看的是外篇《胠篋》,如何今日又知若許篇?然則彼時只曾看外篇數語乎?想其理,自然默默看過幾篇,適至外篇,故偶觸其機,方續之也。若雲只看了那幾句便續,則寶玉彼時之心是有意續《莊子》,並非釋悶時偶續之也。且更有見前所續,則曰續的不通,更可笑矣。試思寶玉雖愚,豈有安心立意與莊叟爭衡哉?且寶玉有生以來,此身此心為諸女兒應酬不暇,眼前多少現成有益之事尚無暇去做,豈忽然要分心於腐言糟粕之中哉?可知除閨閣之外,並無一事是寶玉立意作出來的。大則天地陰陽,小則功名榮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隨分觸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若當作有心,謬矣。只看大觀園題詠之文,已算平生得意之句得意之事矣,然亦總不見再吟一句,再題一事,據此可見矣。然後可知前夜是無心順手拈了一本《莊子》在手,且酒興醮醮,芳愁默默,順手不計工拙,草草一續也。若使順手拈一本近時鼓詞,或如“鍾無豔赴會,齊太子走國”等草野風邪之傳,必亦續之矣。觀者試看此批,然後謂餘不謬。所以可恨者,彼夜卻不曾拈了《山門》一出傳奇。若使《山門》在案,彼時拈著,又不知於《寄生草》後續出何等超凡入聖大覺大悟諸語錄來。黛玉一生是聰明所誤,寶玉是多事所誤。多事者,情之事也,非世事也。多情曰多事,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