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聽了笑道:“阿彌陀佛,真坑死人的事兒!等十年未必都這樣巧的呢。”寶釵道:“竟好,自他說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從南帶至北,現在就埋在梨花樹底下呢。”【甲戌側批:“梨香”二字有著落,並未白白虛設。】周瑞家的又問道:“這藥可有名子沒有呢?”寶釵道:“有。【甲戌側批:一字句。】這也是那癩頭和尚說下的。叫作‘冷香丸’。”【甲戌側批:新雅奇甚。】周瑞家的聽了點頭兒,因又說:“這病發了時到底覺怎麼著?”寶釵道:“也不覺甚怎麼著,只不過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甲戌雙行夾批:以花為藥,可是吃煙火人想得出者?諸公且不必問其事之有無,只據此新奇妙文悅我等心目,便當浮一大白。】
周瑞家的還欲說話時,忽聽王夫人問:“誰在房裡呢?”周瑞家的忙出去答應了,趁便回了劉姥姥之事。略待半刻,見王夫人無語,方欲退出,【甲戌雙行夾批:行文原只在一二字,便有許多省力處。不得此竅者,便在窗下百般扭捏。】薛姨媽忽又笑道:【甲戌雙行夾批:“忽”字“又”字與“方欲”二字對射。】“你且站住。我有一宗東西,你帶了去罷。”說著便叫香菱。【甲戌雙行夾批:二字仍從“蓮”上起來。蓋“英蓮”者,“應憐”也,“香菱”者亦“相憐”之意。此是改名之“英蓮”也。】只聽簾櫳響處,方才和金釧頑的那個小丫頭進來了,問:“奶奶叫我作什麼?”【甲戌雙行夾批:這是英蓮天生成的口氣,妙甚!】薛姨媽道:“把匣子裡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起來,白放著可惜了兒的,何不給他們姊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兒來的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甲戌側批:妙文!今古小說中可有如此口吻者?】王夫人道:“留著給寶丫頭戴罷了,又想著他們。”薛姨媽道:“姨娘不知道,寶丫頭古怪【甲戌側批:“古怪”二字,正是寶卿身份。】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甲戌雙行夾批:可知周瑞一回,正為寶菱二人所有,正《石頭記》得力處也。】
說著,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門,見金釧仍在那裡曬日陽兒。周瑞家的因問他道:“那香菱小丫頭子,可就是常說臨上京時買的,為他打人命官司的那個小丫頭子麼?”金釧道:“可不就是。”【甲戌側批:出明英蓮。】正說著,只見香菱笑嘻嘻的走來。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細細的看了一會,因向金釧兒笑道:“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裡蓉大奶奶的品格兒。”【甲戌雙行夾批:一擊兩鳴法,二人之美,並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極。假使說像榮府中所有之人,則死板之至,故遠遠以可卿之貌為譬,似極扯淡,然卻是天下必有之情事。】金釧兒笑道:“我也是這們說呢。”周瑞家的又問香菱:“你幾歲投身到這裡?”又問:“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那裡人?”香菱聽問,都搖頭說:“不記得了。”【甲戌雙行夾批:傷痛之極,亦必如此收住方妙。不然,則又將作出香菱思鄉一段文字矣。】周瑞家的和金釧兒聽了,倒反為嘆息傷感一回。
一時間周瑞家的攜花至王夫人正房後頭來。原來近日賈母說孫女兒們太多了,一處擠著倒不方便,只留寶玉、黛玉二人這邊解悶,卻將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這邊房後三間小抱廈內居住,令李紈陪伴照管。【甲戌側批:不作一筆安逸之筆矣。】如今周瑞家的故順路先往這裡來,只見幾個小丫頭子都在抱廈內聽呼喚呢。迎春的丫鬟司棋與探春的丫鬟侍書【甲戌雙行夾批:妙名。賈家四釵之鬟,暗以琴、棋、書、畫四字列名,省力之甚,醒目之甚,卻是俗中不俗處。】二人正掀簾子出來,手裡都捧著茶鍾,周瑞家的便知他們姊妹在一處坐著呢,遂進入內房,只見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圍棋。周瑞家的將花送上,說明緣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謝,命丫鬟們收了。
周瑞家的答應了,因說:“四姑娘不在房裡?只怕在老太太那邊呢。”丫鬟們道:“在這屋裡不是?”【甲戌雙行夾批:用畫家三五聚散法寫來,方不死板。】周瑞家的聽了,便往這邊屋裡來。只見惜春正同水月庵【[即饅頭庵。]】的小姑子智慧兒一處頑笑,【甲戌雙行夾批:總是得空便入。百忙中又帶出王夫人喜施捨等事,可知一支筆作千百支用。又伏後文。甲戌眉批:閒閒一筆,卻將後半部線索提動。】見周瑞家的進來,惜春便問他何事。周瑞家的便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