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雙行夾批:先“飛”後“掄”,用字得神,好看之極!】終是身小力薄,卻掄不到那裡,剛到寶玉秦鍾桌案上就落了下來,只聽“譁啷啷”一聲,砸在桌上,書本紙片等至於筆硯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寶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蒙雙行夾批:好看之極!不打著別個,偏打著二人,亦想不到文章也。此書此等筆法,與後文踢著襲人、誤打平兒,是一樣章法。】賈菌便跳出來,要揪打那一個飛硯的。金榮此時隨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狹人多,那裡經得舞動長板。茗煙早吃了一下,亂嚷:“你們還不來動手!”寶玉還有三個小廝:一名鋤藥,一名掃紅,一名墨雨。這三個豈有不淘氣的,一齊亂嚷:“小婦養的!動了兵器了!”【蒙雙行夾批:好聽之極,好看之極!】墨雨遂掇起一根門閂,掃紅鋤藥手中都是馬鞭子,蜂擁而上。賈瑞急攔一回這個,勸一回那個,誰聽他的話,肆行大鬧。眾頑童也有趁勢幫著打太平拳助樂的,也有膽小藏在一邊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著手兒亂笑、喝著聲兒叫打的,登時間鼎沸起來。【蒙側批:燕青打擂臺,也不過如此。】
外邊李貴等幾個大僕人聽見裡邊作反起來,忙都進來一齊喝住。問是何原故。眾聲不一,這一個如此說,那一個又如彼說。【蒙雙行夾批:妙!如聞其聲。】李貴且喝罵了茗煙四個一頓,攆了出去。
【蒙雙行夾批:處治得好。】秦鐘的頭早撞在金榮的板上,打去一層油皮,寶玉正拿褂襟子替他揉呢,見喝住了眾人,便命:“李貴,收書!拉馬來,我回去回太爺去!我們被人欺負了,不敢說別的,守禮來告訴瑞大爺,瑞大爺反倒派我們不是,聽人家罵我們,還調唆他們打我們茗煙,連秦鐘的頭也打破,這還在這裡念什麼書!茗煙他也是為有人欺侮我的。不如散了罷。”李貴勸道:“哥兒不要性急。太爺既有事回家去了,這會子為這點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顯的咱們沒理。依我的主意,那裡的事那裡了結好,何必去驚動他老人家。這都是瑞大爺的不是,太爺不在這裡,你老人家就是這學裡的頭腦了,眾人看你著行事。【蒙側批:勸的心思,有個太爺得知,未必然之。故巧為輾轉以結其局,而不失其體。】眾人有了不是,該打的打,該罰的罰,如何等鬧到這步田地不管?”賈瑞道:“我吆喝著都不聽。”【蒙雙行夾批:如聞。】李貴笑道:“不怕你老人家惱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經,所以這些兄弟才不聽。就鬧到太爺跟前去,連你老人家也脫不過的。還不快作主意撕羅開了罷。”寶玉道:“撕羅什麼?我必是回去的!”秦鍾哭道:“有金榮,我是不在這裡唸書的。”寶玉道:“這是為什麼?難道有人家來得的,咱們倒來不得?我必回明白眾人,攆了金榮去。”又問李貴:“金榮是那一房的親戚?”李貴想了一想:“也不用問了。若說起那一房的親戚,更傷了弟兄們的和氣了。”
茗煙在窗外道:“他是東胡同裡璜大奶奶的侄兒,那是什麼硬正仗腰子的,也來唬我們。璜大奶奶是他姑娘。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子,給我們璉二奶奶跪著借當頭。【蒙側批:可憐!開口告人,終身是玷。】我眼裡就看不起他那樣的主子奶奶!”李貴忙斷喝不止,說:“偏你這小狗肏的知道,有這些蛆嚼!”寶玉冷笑道:“我只當是誰的親戚,原來是璜嫂子的侄兒,我就去問問他來!”說著便要走,叫茗煙進來包書。茗煙包著書,又得意道:“爺也不用自己去見,等我去到他家,就說老太太有說的話問他呢,僱上一輛車拉進去,當著老太太問他,豈不省事?”【蒙雙行夾批:又以賈母欺壓,更妙!】李貴忙喝道:“你要死!仔細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後再回老爺太太,就說寶玉全是你調唆的。我這裡好容易勸哄的好了一半了,你又來生個新法子。你鬧了學堂,不說變法兒壓息了才是,倒要往大里鬧!”茗煙方不敢作聲兒了。
此時賈瑞也怕鬧大了,自己也不乾淨,只得委曲著來央告秦鍾,又央告寶玉。先是他二人不肯。後來寶玉說:“不回去也罷了,只叫金榮賠不是便罷。”金榮先是不肯,後來禁不得賈瑞也來逼他去賠不是,李貴等只得好勸金榮說:“原來是你起的端,你不這樣,怎得了局?”金榮強不得,只得與秦鍾作了揖。寶玉還不依,偏定要磕頭。賈瑞只要暫息此事,又悄悄的勸金榮說:“俗語說的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既惹出事來,少不得下點氣兒,磕個頭就完事了。”金榮無奈,只得進前來與秦鍾磕頭。且聽下回分解。
【蒙:此篇寫賈氏學中,非親即族,且學乃大眾之規範,人倫之根本。首先悖亂,以至於此極,其賈家之氣數,即此可知。挾用襲人之風流,群小之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