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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找到一大塊肉後趕緊放到嘴裡:“呸呸呸!我女娃子硬是鹽巴克,鹽巴克”

“鹽巴克”的意思就是“鹽的剋星”、“鹽的死對頭”。我們夾口菜一嘗:哪裡鹹啊?老太太分明是沒事找事。

不管怎麼說,大家在一起吃飯,總歸是快樂的。而外婆雖然怪話多,又愛找茬,但所有人裡就她吃得最多。她喝完稀飯,又顫顫巍巍站起來。

“幹什麼?”

“舀飯啊,再舀半碗,再給我舀一砣紅苕”

我們這裡的澡堂

洗澡應該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在澡堂子裡放聲歌唱呢?——開始只是一個人在哼著,後來另一個人唱出聲來。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最後就開始了大合唱。再後來,隔壁男澡堂也開始熱烈地回應。異樣的歡樂氛圍在嘩嘩流水中一鼓一鼓地顫動,顫動,顫動,幅度越來越大,週期越來越短這樣的歡樂竟不知該以何收場。哪怕已經結束了,事後也想不起當時是怎樣結束的。

有的時候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在唱,而且至始至終只唱一首歌,還只唱那首歌中高潮部分的最後兩句。不停地重複啊,重複啊,像是刀尖在玻璃上重複著刮刻幸好這“重複”頂多只有洗完一次澡的時間那麼長,要是如此重複一整天的話,那會令聽者產生幻覺的。而且幸好這只是在澡堂子裡,澡堂微妙的氛圍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神經質的行為。

迴音總是很大。水在身體外流,久了,便像是在身體內流。很熱。水汽濃重不知道唱歌的人有著怎樣一副愛美的身子唱的那句歌詞是什麼內容始終分辨不清,→文¤人·¤·書·¤·屋←聲調卻尖銳明亮——尖銳明亮而難以分辨內容,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觸。

更多的時候是大家都在無意地、悠閒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相互認識的人隨意聊著無邊無際的話題,這話題不停地分叉,越走越遠,幾乎自己都快要在自己的龐大複雜的分支迷宮中迷失了——它們影影綽綽漂浮在澡堂中,忽濃忽淡,往排氣扇方向集體移動,消失於外面乾爽涼快的空氣中。

歌聲其實是次要的。唱歌的那人也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唱歌。身體一絲不掛,舉止單純,額外的想法暫停。靈巧的手不停地揉搓澡巾,洗過的長髮在頭頂紮成團歪倒在前額上。膚色水淋淋地明亮,身形交錯。男孩子們隔三差五地尖叫,甩著小雞雞跑來跑去;女孩子們則為自己為什麼沒有小雞雞而深感詫異。

家庭主婦們拎著水桶和盆,扛著搓衣板,一個一個除錯水龍頭。後來終於找到水流大一點的龍頭,然後擺開陣式,埋首肥皂泡沫中,赤身裸體地奮力對付天大的一堆髒床罩、窗簾、被套。

年輕媽媽們還搬來了澡盆,澡盆裡還飄滿了塑膠玩具。媽媽們一邊搓揉頭髮上的泡沫,一邊厲聲斥責孩子不要啃塑膠鴨鴨,不要喝洗澡水。

有人在努力刷牙,滿嘴泡沫,渾身抖動。也不知要刷到什麼程度才算完。何止牙齒,可能連扁桃垂體也沒有放過。

老闆娘和顧客在外面吵架,幾乎快動起手來了。

裡面又開始了新一輪大合唱。

突然又有小孩子驚天動地地大哭,四處喊著找媽媽。找到媽媽後,媽媽順手抽了他一個大耳呱。

澡堂裡總是熱氣騰騰、水汽繚繞。人多的時候,更是又悶又擠,得三個人共用一個龍頭。人與人之間,最輕微的接觸間有最黑暗的深淵。不時有陌生人擠過來主動提出要幫我搓背。被我謝絕後,她會立刻請求我幫她搓背。

龍頭和龍頭之間沒有隔檔,洗澡的人面對面站著,看過來的視線中途渙散。水很大,一股一股地奔瀉。澡堂中間的大池子水汪汪的,不時有小孩在裡面摔倒的聲音,但尖利的哭聲要醞釀三秒鐘之後才能迸發出來。

外面的更衣室四壁和天花板懸滿水珠,一滴一滴冰涼遲緩地落下。燈光靜止、幽暗。穿衣服的人肢體潔白,面目模糊。卻有人端著一盤一盤熱氣騰騰的炒菜湯飯,筆直穿過更衣室,掏出鑰匙開啟盡頭的小門閃進去。等她再出來時,換了身衣服,拿著雨傘、挽著小包。她把門依舊鎖上,穿過更衣室消失在另外的門裡。這個更衣室為什麼有那麼多的門?

有衰老的身體背對著我站著,身體濡溼,襯裙多處浸成了透明。她沒有辦法將身體擦乾,她太胖了,手臂不能轉到後面,不能抬得更高。她低聲喚我:“孩子,孩子”又說道:“拉一拉吧”她是一個哈族老人。我走過去,看到她的襯裙在背上擰成了一股繩。我伸手去拽,感覺到肌膚和襯裙間的巨大摩擦力。水很頑固。我幫著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