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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多,你不要睡了行不行?你把這件事情好好想一想行不行?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往後的事還多著哩,你說,往後咱們就不要自己的娃娃了?”

米米拍了一把馬三多的屁股說:

“我讓你睡,我讓你睡。”

米米說:“你睡,我也睡。”

馬三多抱著熟睡的馬小雪出了門。

沙窪窪的街道在這樣的一個下午,變成了一條異常寂靜的街道,連一隻狗的叫聲也聽不見,連一隻雞的影子也看不到。只有一粒粒石子嵌在深深淺淺的沙土裡。太陽像一張烙得焦黃酥脆的玉米麵餅,斜斜地掛在西面的樹椏上。

馬三多向東走,他的後背上因此被抹上了一層黃燦燦的顏色。

其實這樣的一天在沙窪窪來說並沒有什麼別樣的不同,沙窪窪的天好像永遠那樣灰不溜秋的,顯得很不乾淨。但這一天又註定與前一天或者後一天有所不同,因為這一天畢竟已經不是前一天了。

馬三多走過他二叔馬德仁的院子,又走了一段;他碰上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二叔馬德仁。他剛從他的五十畝荒地上回來,他灑進去的麥種子一粒也沒有出來,所以他臉色看上去很灰,很惶然,很無措,也很惆悵。他的兩隻手在屁股上面接近尾骨的地方綰了一個疙瘩,如同一隻在油鍋裡炸焦了的麻花,看上去不十分美觀。他並沒有把目光投到馬三多身上,他也沒有看清楚馬三多抱在懷裡的是誰,他就那樣邁著灰不溜秋的步子走了過去,陽光照著他日漸蒼老的臉,他唇縫裡夾著一根早已熄滅的菸屁股。馬三多想對他二叔說些什麼,見馬德仁那個樣子,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和馬德仁擦肩而過後,馬三多又走過老王家的院子,走過劉歪脖家的院子,接著走過老呂家和老楊家的院子,然後,馬三多從從容容地向左一拐,上了一條岔道不遠,又向右折過去,走進隊長代二家敞開的街門裡去了。

代二正在廊簷下抽菸,他抽的是帶把兒的紙菸。他看到馬三多影子一樣從他敞開的街門裡飄進來,他很不以為然。當他看到馬三多懷裡還抱著一件東西的時候,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嘴角上的菸屁股也差一點掉在地上。

他聲音顫抖著說:

“馬三多,你、你來幹啥?”

馬三多嚥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睛,使勁用腦袋想了想,又看了看仍在他懷中熟睡的小雪,這才對代二說:

“隊長,這個丫頭我不要了,我把她抱過來送給你,這樣你就不會帶人罰我的款了吧?”

說完馬三多就走進去把小雪放在了代二家的炕上。

代二雙唇抽動著說:

“馬——馬——馬——馬三多,不是已經不罰你了嗎?”

馬三多朝地上吐了一口說:

“不罰我都覺得虧哩,反正這丫頭又不是我生的。”

話音沒落馬三多就抽身出了門。代二縱身一躍,拽住了馬三多的一條胳膊。

代二帶著哭腔說:

“馬三多,你不能把這丫頭給我留下,真的不能。”

馬三多說:“你是隊長,不給你留下再送給誰我都覺得不合適。”

代二說:“你應該送到鄉上,是鄉上要罰你。”

馬三多甩開代二的手說:

“你們他媽的再說罰,連馬小香我也給你送過來。”

馬三多大步出了隊長家的街門,代二在院子裡跺著腳喊:

“馬三多——你給我回來。”

“你給我回來——馬三多。”

“馬三多——你給我回來——”

代二沒有辦法,又去鄉上找了一回邱主任。被邱主任美美地訓斥了一頓,代二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代二對馬三多說:“馬三多同志,你還是把這個丫頭收留下吧!”

馬三多正在給羊添草,他身上灑滿了綿羊們溫靜的目光。馬三多隻看著他的羊,目中無人。

代二說:“馬三多同志,這個丫頭你還是收留下吧!”

馬三多發現代二兩三天時間猛然就變得老了許多,臉上的溝壑也比前幾天多出了三五道,他盯著代二的時候,突然覺得他不太像代二。

馬三多說:“老代,還是你收留她吧,你是隊長,不會有人罰你的款。”

代二說:“我不收你的提留款了,行不?”

馬三多看了眼他的羊,目中無人地說:

“還是叫我再想一想吧,還是叫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