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對何小兵無所謂,儘管已經復讀兩年,這次考上的又是一所北京的二類本科,這些不足以讓他失眠。即使再復讀兩年,何小兵該睡也能睡著,反正父母也沒為此就不給他飯吃,相反,他們還給何小兵填補營養,希望飯菜的質量能成為幫助何小兵提高分數的一個保障。何小兵兩次落榜後,他們都說了同樣的話:“什麼也甭想,你就好好考大學。”一副全力支援絕不給何小兵施壓的姿態,但有一次,當何小兵第二年上覆讀班的某一天,吃晚飯的時候,何建國,也就是何小兵的父親,說:“以前你比班裡的同學都小一歲,現在你比班裡的同學都大一歲了。”何小兵聽得出他的話外音,若無其事地說:“那怎麼了,沒準兒以後還得大三歲、大四歲呢!”何建國一聽,知道何小兵要急,便沒接話茬兒,把魚頭夾到何小兵的碗裡,說:“把這個啃了,晚上還得用腦呢!”何小兵三下五除二就把魚頭吃了,倒不是為了能多記住幾個單詞,而是確實愛吃魚頭,因為魚頭裡沒有刺,不用擇,跟啃排骨差不多。何小兵吸著魚腦,心想:你們真以為我腦子不夠用啊!
有人學習不好,因為腦子笨,也有人因為不愛學,何小兵屬於後者。一件事情能否做好,往往取決於興趣的多少,何小兵對學習沒有一點兒興趣,他覺得成績只要不墊底,不至於被老師注意到,就夠了。對於能否聽到表揚的話,他也毫不動心,覺得無論是批評還是表揚,都不希望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到名。有人從小就樹立了上大學、出國、做一番成就、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的理想,何小兵的理想則是一片空白,認為只要今天過得開心就行了,至於明天,愛他媽什麼樣就什麼樣。所以,他無法心平氣和地讓自己坐在書桌前超過兩個小時,這樣會破壞當天的快樂,一旦他覺得看書的時間對得起父母了和可以比班裡一半學生考得好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離開書桌,離得越遠越好。
不學習的時候,何小兵會去踢球,他家樓下就是一個無人管理的破爛體育場,沒人踢足球的話,如果有打籃球的,他也湊上去打會兒。時間充裕的時候,他索性騎著腳踏車去河邊釣魚。曾經有一度他喜歡泡遊戲廳和網咖,在裡面混過一段時間後,發現自己並沒有喜歡上這種地方,於是又站在陽臺上看體育場裡有沒有人踢球,或者去樓下的花壇裡挖蚯蚓準備一會兒當魚餌。總之,他喜歡能融入自然,呼吸到新鮮、自由的空氣的玩法兒,聽著鳥叫、吹著風、曬著太陽、跑跑跳跳,比縮在空氣汙濁、人聲嘈雜、陰暗潮溼的屋子裡舒服自在多了。
大自然具有無窮的魅力,一年四季,無論什麼時間,都不會讓你覺得無聊。春天,天剛暖和,楊樹上就開始往下掉毛毛蟲一樣的穗,有人說那是楊樹的花,有人說是楊樹的受精卵,何小兵也不深究它到底是什麼,反正每年都會從地上撿起一些形態逼真的,放進女生的鉛筆盒或後脖頸裡,換得女生的尖叫——那些被捉弄的女生,往往是何小兵有好感的女生,對不喜歡的女生也不會給她們尖叫的機會,他可不想聽到她們恐怖的叫聲。不上學的時候,何小兵就去河邊釣魚,即使釣不到魚,這季節也能撈到很多蝌蚪。想想那些做父母的青蛙,也夠不負責任的,生完孩子就自己不知道蹦哪兒玩去了,任它們產下的卵隨波逐流,漂到哪兒算哪兒。這些卵是一些半透明的水泡,中間有一個小黑點兒,成堆地被河水衝到能附著的石頭或木棍後,就算定居了。同樣一批卵,和人一樣,也有發育快慢之分,變成蝌蚪的那些小東西,黑壓壓的一片,扎堆兒在岸邊,擠來擠去,拼命地擺動著尾巴,不知疲倦。也有個別孤獨的蝌蚪,遠離群體,獨自潛在水底,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何小兵常常認為這樣的蝌蚪已經死了,伸手去撈,結果手剛碰到水面,蝌蚪就擺動著尾巴游走了。撈蝌蚪不能撈這種耍單兒的,得去撈那些扎堆兒的,手往蝌蚪堆兒裡一擓,即使不想撈到,手上也總能沾上十幾個黑糊糊的小東西,它們在手裡扭動著尾巴,留意看的話,能看見它們的眼睛和嘴甚至是鼻孔,這些部位雖然和身體一樣都是黑的,但你要想看的話,還是能辨認出來。何小兵小時候還養過蝌蚪,期待它們變成青蛙,到了夏天逮家裡的蚊子,但是那些蝌蚪被何小兵帶到家裡後——何建國極其反對,問何小兵:“你把它們放在你的臉盆裡,那你用什麼洗臉?”何小兵說:“正好我就不洗了唄!”——第二天死了一半,第三天又死了一半,最後盆裡只剩下幾個頑強的,慢慢地長出了後腿、前腿,尾巴越來越短,直到消失。這時候它們具有了青蛙的形狀和顏色,會蹦了,一轉眼,就蹦沒了,讓何小兵期待它們抓蚊子的希望落空,何小兵只好盼著來年的春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