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把過去的一切都忘記,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時何地,想了幾秒鐘,才捋順腦子,知道自己是誰。
電話是顧莉莉打來的,問何小兵上一個禮拜班有什麼感受。何小兵說感覺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了,原來每天想的都是自己喜歡的那些事兒,接觸的都是能在一起聊音樂的人;現在每天想的就是報告書、企劃案,接觸的都是動不動就從嘴裡冒出市場份額、產品受眾等術語的人,何小兵沒想到還存在這麼一個世界。
顧莉莉說她的畫廊開業,晚上有個party,請了一些甭管是真搞還是瞎搞反正是搞藝術的,讓何小兵過來坐坐,也有幾個唱片公司的朋友,可以介紹他們認識。何小兵睡一覺已經歇過來了,一聽跟音樂沾邊兒的事兒,立馬來了精神,爬起來去了。
畫廊在一個廢棄的工業基地,租了兩間廠房,顧莉莉只出了很少一部分錢,主要是別人投資,顧莉莉照看。
何小兵到那兒的時候,畫廊裡已經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端著酒杯扎堆兒聊著天,一半人穿著何小兵曾經熟悉的那種比較隨意的衣服,一半人穿著何小兵剛剛熟悉的那種很板的衣服。看來藝術本身就是種商業行為,要不然也不會來這麼多穿這種衣服的人,何小兵想。
見到顧莉莉,顧莉莉正招呼客人,介紹了幾個人給何小兵認識,都是一些沒混出來在北京漂著的文藝青年,但大家還是彼此以“家”稱呼。畫畫的包括畫設計圖紙的都叫畫家,寫歌的叫作曲家,甭管是彈吉他的還是吹口琴的,都叫演奏家,寫字的不分記者還是自由撰稿人,都叫作家,那些四處混,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幹的人,叫四海為家,只有寫詩的,不叫家,叫詩人,獲得這個稱號的人,也因此讓自己無論在說話還是辦事上都與眾不同,卓爾不群,處處透著故意,很讓何小兵反感。
和不熟的人在一起喝酒,就是麻煩。有感情基礎的,倒上酒,拿起就幹了;沒感情基礎的,還得舉著杯子嘮叨半天,最後也不一定幹。因為沒有人跟何小兵喝酒,何小兵只好自己坐在一旁裡,觀察著那些高談闊論的人。
何小兵發現,藝術這玩意兒和毒品一樣害人,讓人獲得一時快感的同時,迫害人的一生,讓人慾罷不能。他的對面就站著幾個受害者,歲數已經不小了,仍在說著瘋癲的話,但凡對藝術有點兒理解的人,也能聽出那些話有多扯淡。他們還拿出自己的作品——一些醜陋的雕塑——供人評論。看來藝術真不是所有人都能搞的,有些人強努著搞,如果只為了養家餬口也可以理解,但如果真覺得自己不創作是藝術界的損失,那就不靠譜了。特別是那些步入中年甚至已近老年的人,仍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就該像炒股一樣,要學會止損,見好就收,再下去,就一生被套了。當然,如果你天生是個搞藝術的人,那你放棄了藝術,就是對自己和生活的褻瀆,但是,誰能知道你是不是一個適合搞藝術的人呢?
一個臉熟的女人從何小兵面前走過,被另一個人叫住,停下,兩人聊了起來。何小兵認出這個女人,是一個演員,很早以前看過她演的電影,不知道後來她為什麼就沒再露過面。叫住她的人問她最近在幹什麼的時候,她說在家看書養孩子,對方問為什麼不接戲拍了,她說沒勁,與其拍那些亂七八糟的戲,苟活著,不如什麼都不拍,在家待著。這時湊上去一個穿西服的人和女演員打招呼,說很喜歡某某導演的戲,讓女演員給這個導演帶個好,女演員說不好意思,她看不見這個導演了,三年前他就成了她的前夫。
不遠處有兩個土裡土氣的人正端著一盤水果吃。
“我給你寫的那篇書評這禮拜登出來了。”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
“看見了,多謝您捧場,回頭我就催出版社把稿費給您開了,那篇文章有一千字吧?”另一人說。
“一千五百多字呢!”
“行,四捨五入,我跟他們要求開兩千字的稿費!”
顯然,兩人一個是作家一個是評論家。又聽他倆聊了會兒,何小兵終於知道這個作家和評論家是誰了,他恰巧還看過他們所說的這本書,那篇書評他在公司衛生間上廁所的時候,在一份不知道誰留下的報紙上看過。這本書寫得實在是差勁,書評就更差勁了,裡面引用了很多外國什麼人說過的話和觀點,這些句子本身很棒,但不知道為什麼用在評價這本書上就顯得那麼蹩腳,像用昂貴的皮毛打上的補丁,可惜了這些經典的句子。這年頭,買評論家的幾句話,比買菜都容易。
何小兵聽著周遭的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們煞有介事地聊著他們對藝術的理解,有人說藝術必須小眾,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