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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我出氣?莫非是那大的在婆婆面前挑了我的是非?她嗚嗚嗚哭著,站起來向外走去。她想,不就是要叫我走嗎?那我就走吧。與其在這裡名正言順地受氣,還不如回吳山圓洞門名不正言不順地過安靜日子呢。

現在是嘉草在哭哭泣泣的了,她不願走,抱著嘉和脖子要留下,氣得她的雙胞胎哥哥嘉喬翻著細長眼睛捏著小拳頭打嘉草的屁股,邊打邊宣誓似的說:“回去!回去!回去!“

嘉平和葉子見嘉喬打了妹妹,就生氣。這時,葉子的漢語已經學得不錯了,她說:“嘉喬,你怎麼好打妹妹!妹妹小啊!”

嘉喬就踩著腳,呸呸地吐葉子,罵道:“東洋佬,滾!滾!“

嘉平見這小不點兒孩子話都說不清楚就曉得打罵人,又見葉子眼圈一紅,要哭的樣子,便來了氣:“嘉喬,你過來。'”

嘉喬曉得他要捱打了,便滿院子地跑,且先拉警報似的長長地尖叫了一聲:“媽——,二哥打我!”

嘉平本來倒並沒有想到要打嘉喬的,只是想抓住了細細教訓了一番罷了。嘉喬一叫一跑,急得他就滿院子老鷹抓小雞一般地亂追起來。那孩子的母親們便都掀了門簾出來,自然是要護著自己的兒女的。小茶眼見著嘉平就要抓住了嘉喬,手一讀、嘉平朝後噎噎噎地退去,一個踉蹌,就扎進了母親沈綠愛的懷中。嘉喬大叫大哭起來,嘉平卻愣住了,兩個母親便都無限忿恨地對視著,把多日來的節制忍讓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到底是沈綠愛盛氣凌人,且佔了理,那女人目光的戰爭,便以小茶的敗北而告終。小茶便噙了兩眼的淚水,嗚嗚咽咽地蹲了下去,緊緊抱住了嘉喬,便咽地說:“喬兒,跟媽說,哪裡痛了,媽給你揉揉。”

家裡鬧成這個樣子,杭天醉不知道。杭天醉渾渾噩噩地在街上逛著,沿街的房子,樓上東一面西一面掛著各色五彩旗,還有各種標語貼在沿街店鋪間,有擁護共和,還有反清復明地權,還有天下為公什麼口號都有。滿街走的男人九都剪了頭髮,散亂在肩上,弄得男不男女不女。

除此之外,杭天醉實在看不出革命帶來了什麼。有平均十有八

河坊街的“王飯兒“照樣門庭若市,門板照樣一字排開。旁邊的板凳照樣向裡的兩腳較矮,向外的兩腳略高;店堂內照樣兩口大鍋,一口鍋裡的飯照樣堆成塔形,另一口鍋裡的大雜燴,照樣是豬下腳,雞鴨頭爪,筍之老根,剔盡之骨,照樣佐以青菜、豆腐、蘿蔔、油渣…·;杭天醉看見一個熟人,正用口咬掉碗中飯的塔尖,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還在吃門板飯啊!”

吳升回頭,便看見了東家少爺,他愣了一下,說:“引車賣漿,販夫走年,不吃門板飯,吃什麼?”

杭天醉指指樓上,說:“走,我請你吃木郎(大魚頭)沙鍋豆腐。”

樓座衣冠中人,頭髮剪掉了,長衫不剪,照樣是長衫幫。也有幾個新軍計程車兵,灰衣灰褲,腰裡紮根皮帶,頭髮從大蓋帽下擠壓出來,亂蓬蓬披在肩上,正陷五喝六地猜拳。跑堂的看著他們就賠笑,這就是天醉所能看到的唯一的革命氣象了。

杭少爺是食客,點的菜,俱為王飯兒名菜,有皮兒葷素、春筍級魚、生爆鱔片、清炒蝦仁、蝦蟹。蝦蟹是蟹未上市時,用旺季所剔蟹肉加油熬煎成塊者,價格貴,色香味無遜於鮮貨。又有獅子頭、乳汁鯽魚湯、紅炯圓菜(甲魚)、蜜汁火方,一大桌子獨步錢塘的名菜,琳琅滿目,卻只對著一長衫一短打。滿樓的人俱驚,不知這杭城有了名的忘憂公子,又鬧出什麼新玩意來。

吳升心驚肉跳又饞涎欲滴,不知杭天醉搞什麼名堂,不妨開吃再說。天醉要了陳年老酒,吳升不肯喝,說是怕壞了舌頭,品不出茶來,只弄些清淡菜吃,天醉便一個人吃開了悶酒。

天醉漸醉漸恍格,吳升心松膽大,說:“東家,何故請我?”

杭天醉笑了起來:“你不是當了茶清怕乾兒子嗎?可喜可賀。茶唐伯和我傢什麼關係!從此你只管放手當你的茶行老闆去吧。“

吳升不知杭天醉此話何意,想來譏諷為多,便也藉著酒意說:“乾兒子再好,也不如親兒子好呀。我若是茶清伯親兒子,真能在杭州這個茶葉堆裡翻出幾個大跟頭呢。“

“哦,還沒上臺就想翻跟頭了,我倒是要拿這紹興老酒洗洗耳朵,聽你道一番見解呢。”

“做生意,門檻要精,心要狠。該松的松,該緊的緊。我看茶清怕吃這碗茶葉飯,倒也已經差不多吃得滴水不漏了,可還是很有漏掉之處。你看杭州城裡如此之多的茶行,人家憑什麼要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