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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很快便受到挫折。
莊建非一家人對吉玲不冷不熱。在四個小時的做客過程中,吉玲有一半時間獨自在客廳的沙發上翻閱雜誌,一半時間在無人說話的餐桌旁。莊建亞本來就不善於說笑。她沒什麼笑意地與吉玲搭訕了幾句當前流行的社科書籍問題。莊建非的母親只說簡單的詞。 “吃啊,別客氣。”“坐吧。”“喝點什麼呢?”他父親支吾一陣沒表達什麼具體意思,倒是不時從鏡片後盯吉玲一眼。不存在洗碗的問題,廚房裡的事全讓一個啞巴似的中年阿姨包了。連傭人都不在意吉玲的存在。那聽“女兒茶”被擱在一邊,沒有人為此多謝吉玲的父母。飯後大家都到客廳,吉玲以為他們至少要聊一聊,問問她的年齡、學歷、工作情況等等。誰知他們沒這個願望。午休時間到了,他們做出了送客的姿態。
一出小樓房,吉玲的淚水湧流如泉。莊建非拍著吉玲的肩,深為抱歉。
“千萬別介意,他們就是這個樣子。”
莊建非把吉玲送下山。吉玲回頭望了望那幢綠杉掩映的小樓房,心頭升起切齒的恨意。她沒對莊建非吐露一個字的委屈,但她已經埋下了報復的種子。
莊建非讓吉玲的楚楚可憐模樣弄得心疼萬分。即便是個與他無關的姑娘也夠他憤慨的了。他回頭怒氣沖天地將摩托車頭盔摔在客廳的地上,把母親從午睡中吵了起來。
“你是怎麼啦?”他母親皺著眉問。
就衝這句假模假樣的話,莊建非又抬起一腳把頭盔踢到另一頭,撞翻了一個小擺設。這一下把全家人都踢出來了。
他母親只得發表意見。
“她不適合你。她知識結構太低。顯而易見總帶著一股拘謹而俗氣的小家子氣。”
建亞請哥哥別生氣,她說哥哥你知道我們家從來都不會待客,中央首長來了也熱乎不起來,知識分子的傲氣嘛。
“可吉玲是我們家的一員。不是客人!”
母親質問兒子。
“這是什麼時候成立的事實?”
“現在。馬上。”
“哥哥,媽媽是有道理的。你知道,沒道理的事她從來不做。吉玲的確是‘小市民’ 了一些。從她的衣著和舉止上看,書卷氣是太少了。”
莊建非對妹妹不客氣地說:“你就知道書卷氣。”他轉向父親。
他父親說:“這純屬個人的事,我不參與。”
“可她將是你的兒媳婦。”
他父親愣了愣。
“實在要說了,我認為她從氣質上比王珞差多了。”
莊建非在自己的親人面前轉了一圈,冷笑道:“真奇怪,就沒有人為我著想。說穿了一句話,你們都為自己,都接受不了一個門戶低的女孩子。”
“胡言亂語!”
他母親鐵著臉。把手中的書“啪”地合上。
莊建非又大腳踢他的頭盔,這次碰破了建亞的腳背。
這個家裡滾動著從沒有過的破壞聲浪,接著就是三比一的一場激烈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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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玲抽泣著。
“建非,我覺得這樣真不好,我很抱歉。”
“抱歉的不應該是你。”
“我們就算了吧。”
“算了?為什麼?”
“為你。為我。也為我們兩家的父母。將來我不幸福也還說得過去,我本來就貧賤。可我不願意看到你不幸福,你是應該得到一切的。”
“吉玲!你真善良。”
吉玲吉玲,你既是花樓街的女孩,你至少會痛恨阻礙你的人,會詛咒,會怒罵,可你完全像個高貴的小姐,誰能夠小看你呢!
吉玲彷彿洞悉莊建非的一切心理活動。
“我怎麼能恨你父母?他們畢竟生了你養了你。”
莊建非禁不住淚水盈眶。
“我得走了。就這樣,就算是永別吧。”
吉玲摘下珍珠項鍊放在莊建非手心裡。莊建非連人帶首飾全都緊摟在胸口,宣誓一般地說:“我們馬上結婚!誰也擋不住我們!”
結婚更加艱苦卓絕。
在莊建非還沒定下物件時,父母就決定兒子將來的結婚新房是家裡最大的那個房間。但莊建非鬼迷心竅和吉玲結婚,不言而喻,他就失去了這個特權。
好在醫院領導珍惜人才,支援自由戀愛,獎勵晚婚青年,給了一間單身宿舍。這對未婚夫妻一邊佈置火柴盒一般窄小的房間,一邊相對無語,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