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說以怨毒的眼光望著韓淮楚,離座一跪,起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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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欒說走後,眾人繼續飲宴。便有人看著叔孫通那身衣服不順眼。
“叔孫公,你老本是我齊國人,為何棄你儒家衣冠而穿楚國之短服?豈不有阿諛奉承之嫌?”那新封的廷尉高起把眾人早就憋著的一句話問了出來。
叔孫通顧盼自若道:“為人臣者,阿諛奉承是必修之道。如始皇帝焚書坑儒,二世殘暴昏庸,項王喜怒無常,老夫如不懂阿諛奉承,這顆頭早就被砍了無數回了。”
這話是真正的精闢,聽得韓淮楚都要翹起大拇指贊好。
古往今來,若是做臣子的一點都不懂阿諛奉承,只會死得快。
秦二世之時,陳勝大澤鄉起義,天下震動。秦廷一干博士議論此事,皆說是造反,胡亥聽著面有怒色。那叔孫通看風使舵,摸準了胡亥的“鴕鳥”脾氣,立馬當面撒下彌天大謊:“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盜鼠竊狗盜耳,何足置之齒牙間。郡守尉今捕論,何足憂。”胡亥聽得極其入耳,大大滿足了他那一顆虛榮心。末了說真話的眾博士紛紛入獄,叔孫通卻得到了厚賞。
漢王不喜歡儒者,儒者在他那裡難混。連那深受劉邦器重的韓淮楚師兄陸賈都時常要挨他老兄的罵,“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只因為陸賈喜歡在劉邦面前“稱引詩書”。
“亂世之秋禮崩樂壞,叔孫公變其服,莫非也要棄我儒家禮儀之道乎?”便有儒者寧昌高聲疾呼道。
叔孫通含笑道:“禮儀教化,只為教人仁義。我儒家先賢,孔丘周遊列國,孟軻遊說諸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然如何?影響甚微矣。夫子嘆曰,人而不仁,如禮何?諸公太過計較我儒家之衣衫,卻不知取大義者不拘小節耳。我儒家再不思變通,只恐幾世之後,天下再無學儒者也。”
“原來這老頭才是真正的目光如燭大智如愚,果然不愧為儒門泰山北斗!”韓淮楚聽了這話,先頭對他心中那點鄙視已蕩然無存。
“什麼狗屁仁義,還不如為寡人多打下幾座城池!”不管你是哪家流派,歸根到底都是要為統治者服務,遵從權力意志的要求。戰國以來儒家雖然興盛,但始終未獲得統治者親睞,那儒家思想——仁義治國從未真正被一國君王採納,儒家也就是鬧了個表面繁榮。後來秦始皇統一六國,乾脆就摒棄儒家獨尊法家,天下儒生無不感到失落。
那叔孫通此刻說出了“變通”二字,如醍醐灌頂給眾人就是當頭一棒,在眾儒心中產生了極大的共鳴。甚至連那些法家雜家人物也都在思索,幾世之後還有沒有人學自己這一門學術,自己這一門派是不是也該變通變通?
只聽座中有人說道:“叔孫公此去廣武山,可不要忘記向漢王推薦吾等弟子。”
說話的原來是叔孫通的弟子孟祝。這位老兄大概是吃著碗裡惦著鍋裡,被韓淮楚這個小朝廷封了一個奉常還不滿意,想攀劉邦這顆更大的樹。
叔孫通峻色說道:“漢王方蒙矢石爭天下,諸生寧能鬥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
這話一說,座中儒者大部分感到失望。至於那叔孫通後來有沒有兌現自己諾言引薦眾儒,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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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駕六,大王乃一國諸侯,鑾輿當以四馬驅之。其餘相從大夫,均以二馬驅車。”行轅內,叔孫通正在與韓淮楚討論他那齊王的儀仗問題。
這老兒果然是精通禮儀,對周朝秦廷的宮廷套路均是熟悉。韓淮楚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一點也不打哏。
“現我軍戰馬緊缺,一下子用掉恁多駿馬如何使得。以牛代馬拉車可乎?”韓淮楚皺眉問道。
叔孫通拱手道:“戰時可以從簡。但大王出巡,須得鼓樂手二十四名,奏響於、鐸、鉦、鼓、瑟、螺各班樂器。再造日月雲雷風雨旗各兩面,神武、朱雀、青龍、白虎旗各兩面,天馬、天鹿、辟邪、犀牛、赤熊、黃羆、白澤、角端、遊麟、彩獅、振鷺、鳴鳶、赤烏、華蟲、黃鵠、白雉、雲鶴、孔雀、儀鳳、翔鸞旗各一面……”
韓淮楚眉皺得更加厲害,說道:“太多太多!不過是出巡而矣,要這多旗幟作甚?就留日月雲雷風雨旗各一面,神武、朱雀、青龍、白虎旗各一面,總共十面大旗夠了。”
叔孫通看了韓淮楚一眼,小心翼翼說道:“大王說夠了,就是夠了。以秦廷的規格,大王的團扇須有四十面,寶蓋須有十四頂,看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