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點了點頭,示意謝玄和他一起立於樹蔭之下,謝玄微笑相隨,看兩人神情,顯然久已熟稔。
“孔伯昨夜所探如何?”謝玄剛一站定,便立時發問。
那老者淡淡笑了笑:“我又去那殷家公子左近繞了一圈,沒錯,確定是他們了,五十年了,想不到能夠再獲仇讎之蹤,善也!”
“所以昨晚倒底還是陰差陽錯的成功了,恭喜孔伯。”
“陰差陽錯,確然如此。我原以為以那大漢的本領,那個王家紈絝和那些個什麼北海十八郎根本無法難為他的,而我正需要他把事情鬧大,鬧到可以影響到那個殷家公子的地步,所以我傳音讓公子不要出面干涉,莫失了這難得的機會。可沒想到那大漢竟變成了這樣,若不是他那個古怪的女兒出手,根本別想引出這群人來,果然是陰差陽錯,孔某之幸也。”那孔伯負起兩手,口中感慨,面上卻依舊是淡然若定的神色。
“接下來孔伯想要怎樣復仇?那殷公子倒是與我多有結交之意,莫若我從他口中打探些訊息來?孔伯多知道些詳情,卻也好下手。”
孔伯緩緩搖頭:“不必這般費事,既然我已查實,公子便不可再攪在這老朽恩怨的渾水中,只作不知便是,尤其不能被那殷公子發現我其實是公子的門人。”
謝玄正色道:“孔伯,你從來不是謝家的門人,你是我的恩師長輩。”
孔伯終於笑了笑,這一笑鬚眉戟開,大見豪邁之意:“胡亂教得幾手劍術,當不得公子師長之重。況且我這裡也不過是心懷耿耿的舊恨宿怨,無須公子費心,話又說回來,這一路公子故意與那殷氏接近,已經是幫了我大忙了。”
謝玄素知孔伯性情,便沒在先前的話題上糾纏下去,而是疑問道:“弟子向來不知孔伯這樁舊事,也不敢動問,只知道孔伯每嘗憶起時,便是忿鬱難平恨恨不已之情。可孔伯一代劍聖,冠絕當世,卻是何等樣仇家人物,令孔伯如此鄭重?”
孔伯仰起頭,微微出神,陽光從枝葉縫隙間灑落,照在他臉上,連成了斑駁明暗的光影。半晌之後,才緩聲說道:“神殺劍士……”
……
此次貴胄子弟結伴共往洛陽,除了天子指定的羽林近衛與路相隨之外,其實那些豪門大戶中也派了族中的門客死士跟從護衛,比如北海王氏那張揚的北海十八郎,然而跟從謝玄的孔伯卻不願露了底細,原只打算與路潛藏而隨,這樣一來,明面上有羽林近衛護衛,暗地裡也有自己警惕著,可謂最周全的扈從之道。
卻在這潛行之下,孔伯意外的發現,那韶嶺殷家的公子身邊也同樣有一群暗藏潛身的護衛跟從,從種種蛛絲馬跡看來,竟與昔年自己的仇家路數極為相近。那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縱已年過古稀,孔伯的復仇之心卻也不曾稍減,這一發現之下,心內便起了意,只是那群護衛行事警醒,神出鬼沒,他有心查證,卻又擔心打草驚蛇。還是和謝玄通了氣,讓謝玄藉故與那殷虞多番親近,便連殷虞的脫隊自行,也形影不離的跟著,殷虞只道兩族心意相通,彼此性情相投,哪裡想到謝玄還有這番隱情?
於是,孔伯遠遠觀察,很希望有一個能夠危及殷虞的機會出現,那樣由不得那群護衛不現身,可偏偏還有個王紘同行,手下北海十八郎凶神惡煞一般,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又哪裡有人敢去捋殷虞虎鬚?
直到昨晚甘斐和王紘那一場糾葛,讓孔伯看出了良機,他是記得甘斐的,那晚宿鎮館驛中,其人竟有戰勝大司馬府媚羽孤雁的絕高能為,比之當世雙絕五士似乎也未遑多讓,這樣的人物豈不是很適合逼迫那些護衛現身?孔伯原本盤算,王紘和他的北海十八郎是決計擋不住甘斐的,而殷虞與王紘一路,當真鬧大了,殷虞是個尚武好強的性子,決無袖手之理,一旦他和甘斐交上手,以甘斐的本領,幾招之內就可讓殷虞遇險不敵,屆時,那些隱於暗處的護衛自然會出手護主,而一旦那些護衛露了行跡,他就自然能夠分辨查實,對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仇人。
所以,孔伯一直遠遠的坐在屋頂上冷眼旁觀,並且用傳音入密之法阻止了謝玄幾次欲待上前勸阻分解的舉動,只是整件事卻在過程中起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變化,卻在結束時劃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圓圈,倒底陰差陽錯的達成了意料中的結果。
糾葛在謝玄的調解下總算平息,孔伯也沒閒著,而是立即動身相輟而去,當夜在殷虞所居的大宅左近好一番踏勘,作實了他的推想。
孔伯決定暫時引而不發,已經等了五十多年,不在乎再緩些時日,他要做到的是一擊必中,一擊必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