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蓬客關心的,卻是陷地言語中的另一個方面:“是也是也,著你身在此處,正在鮮卑境中,千里生那時候是在為開春後氐秦攻打慕容氏而未雨綢繆罷,想的果然深遠,只是其後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個魔君根本就不是扶植的料,又何需借他成事?幸好千里生聽了我的良策,便就親伐天下,何其快哉?”
陷地又道:“雖是現在情勢有變,然大計根本總是不移。天下越亂,對吾族越是有利,趁著這次南國北伐之際,小妖助上那大司馬一臂之力,鮮卑若敗,則大司馬權勢就更盛,此人久懷篡位廢立之意,屆時必不肯為人下,一旦讓他廢黜了南國天子,自家做了皇帝,則不僅南國本境,整個天下亦將陷入更大的動盪,豈不是更利於吾族舉事了?小妖正是得騏驥吾王授意,故而才與這些南國名臣大將攪在一處的,上仙現下便都知道了吧?”
灰蓬客嘖嘖讚道:“果如其是,千里生深謀遠慮,不枉久歷朝堂之變。”
陷地一口一個騏驥吾王,灰蓬客卻是對虻山之變後的稱謂不甚瞭然,便多以千里生稱之,陷地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好教上仙得知,騏驥吾王已非舊時之名,吾族興盛,天下曉諭,皆稱為千里騏驥王。”
灰蓬客啞然失笑,口中低吟幾遍:“騏驥千里生,千里騏驥王……一字之易,便是改天換日,好好好,恕我輕慢,往後就喚他騏驥王罷了。”忽的身形一晃,從牆頭躍下,拍了拍灰蓬上的塵土,對夏侯通道:“走吧!”
“走……上仙這是要小妖走往何處?”陷地瞪圓雙眼,狀甚詫異。
灰蓬客卻執住了陷地的手:“不是對你說了麼?引我前往虻山界境之地,我去獻禮,你需帶著我同飛。”
陷地有些著急,卻又不敢在表情上顯露出來,只能一個勁的陪笑:“應當應當,只是何用這般匆忙?小妖現下頗得那大司馬看重,總算亦為他幕下臣僚,聽他意思,怕是回朝另有重任安置小妖,這當口不告而別,豈不是前功盡棄了?上仙稍候些時日,待小妖替他分解了幾處煩憂,再尋個由頭暫離幾天,明面上卻也過得去,那時候小妖再帶上仙前往,可好?”
灰蓬客側頭看了陷地一眼,陷地被他的目中晶光照的不敢相視,訕訕的低下頭去。
“說的也有理,是我考慮不周,總不能壞了騏驥王的大事。”灰蓬客開頭的話令陷地心中一喜,不過接下來的語氣卻透著不容辯駁的剛硬,“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向大司馬暫時辭行也好,交割事務也罷,總也足夠了吧!無論如何,今夜我們必須出發。”
陷地神色一苦,卻也只能低聲回道:“是。”灰蓬客實在太過可怕,自己又豈敢道半個不字?妖靈間弱肉強食的法則一直深印陷地心底,面對絕對的強者,他所能做的,就是徹頭徹尾的服從。
“你或許應該謝我,因為是我使你的身份不至於敗露。”灰蓬客這一句卻使陷地愕然抬頭,不明所以。
“就在明天,因為這個人的緣故……”灰蓬客指著緊閉的房門,陷地清楚他是指門中昏迷不醒的乾家斬魔士,“……他的師兄師弟們將會聯袂而來,內中不僅有你的老相識,那位已經今非昔比的火鴉化人,還有兩位你的昔日同儕,我可以感受到他們正飛行而至的氣息,你覺得,你可以瞞過他們的耳目嗎?”
陷地如夢初醒般渾身一震,腦中掠過將岸和靈風的身影,不過灰蓬客之後的補充說明了他的估猜有一點小小的錯誤:“一隻身法靈動的貓兒,一隻神目如電的鷹兒。”
是靈風和燁睛,陷地暗暗叫苦,雖然沒有實力最強的將岸,可結果還是一樣,甚至更可怕,燁睛的眼力冠絕虻山,當真看到了自己,又豈有瞧不穿自己的本相之理?況且對於陷地來說,貓和鷹根本就是自己鼠類的天敵,便想起來,都有些禁不住的簌簌發抖。
“我們……這便走!”陷地驚慌的道。
……
當然,陷地說是這便走,可倒底還是去向大司馬辭了行,現在的地位得來不易,決不可貿貿然便放棄,辭行的理由冠冕堂皇,只說是願為大司馬先行刺探燕國鄴都的動向,大司馬對這位白墨大子倒是頗為欣賞,自無不允之理,一番讚歎之餘還奉贈了百金,以為行事用度,約定一月之後再行相見,他又哪裡知道,陷地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避開即將到來的乾家眾人?
至於其他墨家師弟,如顏蠔、郭昕等人,陷地只需以大子師兄的身份宣稱自己臨時遠行,另有要務,他們又怎會有異議?
一騎健馬載著陷地,一如尋常武士般奔騰馳出城垣,頭也不回的徑自駛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