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趟進渾水裡的,潘道長都已經死在山上了,剩下這些人,丁師傅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家裡有老婆孩子,我那個小徒孫王乾坤,他是什麼都沒做……”
說到後來,聲音發顫說不下去,僵了一會之後,蹬蹬蹬開始磕頭,每一下都重,忘記了磕到第幾下時,忽然像被扼住了一般姿勢怪異地磕不下去,秦放先還奇怪,下一秒忽然反應過來:是司藤做的。
她不需要現藤身或者用藤條了,她從沈銀燈那裡奪來的妖力起作用了。
司藤說:“妖怪沒有人心,老觀主聲淚俱下的這套,可以收起來。藤殺我絕不可能會解,但是老觀主如果配合,諸位有生之年,我可以讓它不發作。”
蒼鴻觀主沒聽懂,半張著嘴看司藤,白金教授反應的最快,聲音近乎激動:“這就像艾滋病一樣,在人體的潛伏期一般是10年,10年之內,患者跟普通人毫無差別,除非病發才會不治。司藤小姐可以控制藤殺,如果她在你們有生之年都不會讓藤殺發作,那麼……”
如果有生之年藤殺都不會發作,在體內潛伏一輩子,與性命又有什麼干礙呢。
蒼鴻觀主激動地聲音都抖了:“司藤小姐要我怎麼配合?”
司藤看了他很久,說了句:“你上來。”
***
司藤問了蒼鴻觀主一個問題。
1946年丘山道長、李正元道長和黃玉在上海鎮殺司藤之後,屍骨埋在哪了?
屍骨埋在哪了?
蒼鴻觀主記得,司藤死後,丘山道長神色冷峻,說是為免有變,這妖怪的屍身是一定要燒掉的。
點火時,特意在屍身上淋了火油,刷的一下,焰頭竄起老高,丘山道長往火裡一張張地扔符咒,說:“三十多年前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今日總算是了結了。”
蒼鴻觀主那時還小,被李正元道長趕在邊上,字字聽的清楚,卻字字聽不懂,他只記得,火滅的時候,丘山道長的一張臉,像死人一樣難看。
所有助燃的木頭都燒成了灰,風一吹飄飄灑灑,像絕望中降下的大雪,除了那具燒的焦黑的屍骨。
骨頭根根支稜,肋骨森森分明,眼洞似乎深不見底,牙床排的像譏誚大笑,似乎下一刻就會開口說話。
——“我會回來的。”
蒼鴻觀主張著嘴巴看,師父李正元道長上來捂住他的眼睛,眼前黑下來的瞬間,他聽見丘山說:“不行,這屍骨我要帶回青城,做法鎮壓,還有她的原身藤根,也要一起挖出來,以防來日有變。”
那時已經是1946年的最後一個月,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數,帶著司藤屍骨離開上海的那一天,天仇地慘,大霧瀰漫,可見度只有二三十米,再遠一些的人影憧憧,都像是遊蕩的鬼影。
他們個個走的心事重重,天漸漸黑了,周圍有低矮的房屋,又忽然開始下雨,瓢潑一般,蒼鴻觀主頂著油紙布咬著饅頭坐在板車車尾,他記得當時好像是被噎住,嘶啞著嗓子朝師父李正元道長要水喝,李正元取下腰間的水袋,正俯身給他倒,半空中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赤紅火球劃破霧靄。
再然後眼前亮的嚇人,整個地面都在震顫,響聲當場就震昏了黃玉,巨大的熱力迫面而來,車子被氣浪掀翻,蒼鴻觀主哭嚎著在地上滾出很遠,緊接著黑煙滾滾,嗆的他幾乎不曾死掉。
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圍腳步雜沓人聲鼎沸,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叫,血腥氣和油氣撲面而來,大雨如注中,不遠處無數的火苗時起時弱,蒼鴻觀主尖叫著在地上爬躲,直到被黃玉抱了起來。
一直到很久之後,蒼鴻觀主年屆而立,多方求索,才終於知道當日發生了什麼。
那一天,是1946年12月25日,聖誕夜,當日的上海濃霧瀰漫,黃昏時分開始下雨,漸轉瓢潑,晚上八點左右,從重慶來上海的三架飛機在濃霧大雨中同時失事,一架隸屬中央航空公司,另外兩架隸屬中國航空公司,共計81人遇難,倖免者13人,這三起空難創了當時國民航空史的記錄,被稱為轟動中外的“上海黑色聖誕之夜”空難。
在當時的一片天愁地慘混亂驚惶之中,難免有人趁火打劫順手牽羊,丘山道長一行人聚齊之後,慶幸無人受傷的同時,才發現攜帶的大部分行李,連同裝了司藤屍骨的那口木箱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
蒼鴻觀主講完之後,司藤很久都沒有再說話,這異樣的沉默一直僵持著,直到突然間,客棧的大鐘敲響。
當……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