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解氣,真正面對,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沈銀燈跟人一模一樣,像人一樣說話,像人一樣會害怕,矢箭戳進她心口的時候,那種鈍鈍的聲音叫他渾身發麻。
如果她化作一陣黑煙消散,或者變成一朵蔫巴的毒蠅傘,他都會覺得更好受些,但偏偏又不是,她心口流血,四肢抽搐,死的都跟人一模一樣。
顏福瑞覺得,這跟殺人真沒什麼兩樣。
秦放屏息聽司藤的回答。
她先是淡淡哦了一聲,然後問他:“沈銀燈是不是殺了瓦房?”
顏福瑞似乎愣了一下:“是啊。”
“殺人該不該償命?”
“……該。”
“那殺了該殺的人,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秦放心裡五味雜陳的,又有些想笑,司藤很會說話,打發顏福瑞這樣的,都不需要超過三句話——果然,顏福瑞沒聲音了,再然後吭哧吭哧往回走,坐下時,秦放聽到他嘟嚷說:“也是哦。”
坐了一會,他又低聲攛掇秦放:“我看你也挺想不開的,你要不要跟司藤小姐聊聊?我覺得司藤小姐是個明白人。”
秦放看了顏福瑞一眼:“我沒有什麼想不開的。”
***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蒼鴻觀主帶著道門所有人過來拜訪,客棧不大的小院子站了這麼七八個人,幾乎塞的滿滿當當,司藤當沒看見一樣,躺在搖椅裡前後晃著,木頭交聯處的聲音咿呀咿呀的。
蒼鴻觀主很尷尬,求救似的看秦放。
秦放沒有落井下石的心思,他提醒司藤:“蒼鴻觀主來了。”
司藤連搖椅的頻率都沒變:“有話就在那說唄。”
有話就在那說唄,這意思,連樓都不讓蒼鴻觀主上的。
高高在上,居高臨下,今時今日,她確實有這個資本叫蒼鴻觀主難堪。
蒼鴻觀主猶豫再三,口氣和緩地近乎迎合:“今日的事是對不住司藤小姐,沈……赤傘這妖怪太過奸猾,把我們騙的團團轉……也怪我們自己沒有帶眼識人,還請司藤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往心裡去。說起來,這事總算也告一段落……”
司藤咯咯笑起來,她起身走到欄杆邊,兩手懶懶一撐,姿態極好看的:“蒼鴻觀主上過小學嗎?寫過作文沒有?老師怎麼評的?”
蒼鴻觀主莫名奇妙,他從小就進的道觀,師父教認字,也教唸經,沒教過寫作文。
司藤說:“我是沒正經念過書,也知道要中心明確,直切主題。老觀主囉哩囉嗦這麼多,又是道歉,又是罵赤傘狡猾,又是讓我大人大量,說到底,不就是為了藤殺嗎?也罷,為免老觀主牽腸掛肚,我也就給個明白話,這藤殺,我不會解的。”
人人都以為她那句“我也就給個明白話”之後,是皆大歡喜,畢竟她自己大事得成,應該心情舒暢不是嗎?哪知道換來這晴空霹靂般一句。
起初的驚愕死寂過後,馬丘陽道長第一個氣急敗壞:“憑什麼?”
司藤奇道:“憑什麼?馬道長長的像丸子,這腦子裡裝的也是豬肉嗎?按照沈銀燈的安排,昨兒個這一院子的大小道士,不是都應該去喂蘑菇了嗎?現在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該謝謝誰啊?”
“我無意之中救了一群要殺我的人,心裡已經很不舒服,還敢跟我提藤殺,我一個妖怪,不想做那麼多好事,我怕萬一立地成佛,生活不適應。”
蒼鴻觀主尷尬之至,人要臉樹要皮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趟過來是自討其辱?只是與生死相比,面子也就不那麼重要,幻想著,或許能靦著臉過來爭取一下……
果然剛開口就被打臉了,她說,這藤殺,我是不會解的。
一時間人人陷入僵局,也不知過了多久,丁大成梗著脖子來了一句:“走吧,不嫌丟人啊。”
北方人,脾氣果然是直且急,他帶了個頭,其他人無可奈何的,也都遲疑地開始挪動步子:一來確實是己方理虧,大家都不是沒臉沒皮的人,二來又能把司藤怎麼樣呢?
只有蒼鴻觀主站著沒動,大家走到門口,回頭過來看他,他身子顫抖了兩下,忽然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司藤不動聲色的:“我歲數不算小,加起來百十歲有的,受晚輩這一跪,當的起。”
蒼鴻觀主嘴唇哆嗦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說:“司藤小姐要是心裡不痛快,一定要找人出氣,就把我這個老頭子收走吧。我活到七十多了,活不活都不重要。可是我這些道友,司藤小姐就高抬貴手吧,他們是被我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