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們嘮叨起家裡妻子的廚藝與小肚雞腸,城裡的重稅,然後將未去殼的種子放進方才用食指挖出的淺坑,雙手緩緩一掬將之蓋上,讓它經歷春雨滋潤、夏陽教化——待入秋之時,初春嫩芽已成了挺拔莖杆,規律的立在田埂之間,兩側結實累累是它們撐過無數個日夜的驕傲。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個灑下希望的季節。
當然,即使是播撒希望的季節,也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將自己的精力投注在播撒之中……就像現在。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午後的寂靜,將一眾人影逐漸的承托出遠方的地平,在大路的盡頭逐漸清晰。
四匹高大健壯的馬匹。
馬上的騎士們幾乎無一例外的包裹在長而厚重的罩袍之中,一層昏黃的風塵幾乎掩蓋了斗篷的原色,也證明著他們旅途的漫長……通常來說,只有那些永遠追逐著利益的商人,才會願意承受長途的顛簸,然而,這些馬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顯然並不是常見的運載著貨物的駑馬。
因此這些人也不會是普通的商人。
接近的距離,足以讓人那些寬大的罩袍上隱約可以看到覆甲的凸痕,以及其中兩人帶在馬側和身後的武器。而無論是從武器,身上的斗篷或者馬匹上的鞍韁,找不到一絲裝飾的痕跡,這或者已經足夠說明的他們的身份——沒有王國騎士那樣華麗的裝束……卻擁有著武裝和坐騎,他們無疑是那些以出賣武力為生的僱傭兵。
農人們停止了自己的絮語,向這些人投注去為數不多的關注——關注了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
或者眼前的這一群有些小小的不同?
他們的坐騎——即使那皮毛上沾滿的塵泥足以看出經過的馳騁,然而它們卻似乎並沒有任何的萎靡——如果有對於馬匹稍微有上一些認知,便足以發現它們的珍貴……那種寬闊的前額,大而幽深的眼窩和輕微沉鬱的嘶鳴聲,無一不顯示出極為優秀的血統。
“終於到了……”
小小的隊伍逐漸減緩了腳步,當先一匹馬上的騎者在寬大的罩袍之下發出一個嘆息般的聲音……
在他的眼前,道路剛好蜿蜒著攀過一座小小的山丘,將濃重的綠色從視線之中延伸開去的……
這點綴著點點深黑的顏色在視野的盡頭化作一片濃密的蒼灰——
那是一種獨特,或者說詭異的顏色……沒有絲毫綠色應該帶來的生機盎然,反而如同淹沒在塵埃之中的荒蕪古城,抑或是橫亙在大地之上的詭異魔法獸,無形的吞噬著周圍的光輝。呈現出一種冰冷的黑色,如同失色的畫卷,只有在更遠的地方,山巒才在雲霧背後露出一片並不惹人欣悅的青翠。
但這顏色,也將那建築在小小的土丘頂端,被灰濛濛的牆壁圍繞而成的,木質的城堡與村舍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裘德騎士,如你所說,這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只是和您剛剛的描述……好像有些許的不同。”
嚮導身後的騎士輕輕攏韁。從灰白色的罩袍之下傳出一個柔和中性的聲音,他伸出一隻帶著金屬手套的手,推開兜帽,露出其下光潔的半覆頭盔,精緻的紋飾在其上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覆蓋住他大部分面孔,只露出同樣整潔和精緻,尖削的下頜。
“是啊,看上去實在是繁榮了許多……變化得已經足夠讓我感到驚訝了。”
領先了兩個身位,雜色馬匹上的騎士將視線投向遠方那片建築:“不過,畢竟我也已經有幾年,事實上是將近十年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繁榮到如此的地步,看來受封在這裡的那一位開拓騎士,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兒點作為領主的能力,雖然據我所知,他是被……因為有些事情而來到了這裡的。”
西封邑地的廣闊,是它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土地上星羅棋佈著數以百計的農莊,然而優點並不一定能夠成為優勢,貧瘠的土地讓這些農莊根本沒有擴張的餘地,它們只能一直那樣微小,以至於在大部分地圖上都無法找到,糾結雜亂、複雜到足以使入侵者發瘋的鄉間小路聯絡在一起。寥寥叫數的幾個大城市成為了點綴在國土上的寶石。
所以在這荒涼的土地之上,即使是一位貴族的領地中心,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形式出眾的繁榮……
當策馬趨近,便可以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匍匐在山坡上的聚集地並不大,即使比一般的小鎮稍微大了一圈,可若是曾經見識過南方的坦瓦或者王國首都的羅曼蒂……不,就算相對於西封邑地的白廳城那樣的中等發達城市的存在來說,這裡仍舊不過是個荒僻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