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尖的那端去刺敵人,使出突如其來、歇斯底里般的蠻力往上猛刺。
縫衣針刺進他的皮背心和白肚皮,從肩胛骨穿出來。男孩拋下乾草叉,發出介於驚呼和嘆息之間的綿軟聲音。他的手抓住劍。“喔,老天。”他呻吟道。他的上衣開始泛紅。“把它拔出來。”
等她拔出劍,他已經死了。
馬兒驚慌嘶叫。艾莉亞站在屍體旁,面對死亡,鎮靜而又害怕。男孩倒地時口冒鮮血,現在有更多的血從他腹部傷口湧出,在屍身下聚整合潭。他剛才握劍的手掌也被割傷。她慢慢後退,擎著血淋淋的縫衣針。她想離開,她必須離開,她要躲到遠離這馬僮充滿控訴的眼神的地方。
於是她慌忙抓起馬鞍和韁繩,朝她的母馬跑去。然而正當舉鞍準備放上馬背時,艾莉亞突然恐懼地想到城門一定已經關閉,邊門也多半有人看守。或許守衛認不出她。如果他們把她當成男孩,或許就會讓她……不對,他們一定接到了不準任何人出去的命令,所以認不認出她都一樣。
還有一條路可以離開城堡……
馬鞍從艾莉亞指間滑落,咚地一聲,掉在泥土地上,濺起一陣灰塵。她還得去找那個充滿怪獸的房間嗎?她不確定,但她知道自己非試不可。
她找到剛才收集的衣服,然後披上斗篷,以遮掩縫衣針。她把其餘東西綁成一束,將包裹夾在腋下,溜到馬廄的另一頭。她開啟後門的鎖,不安地向外偷瞄。遠處傳來劍擊聲,內城那邊還有個人在垂死哀嚎。她必須走下螺旋梯,穿過小廚房和養豬場,上次她追趕黑公貓就是走的這條路……可這樣走會直接經過金袍衛士的軍營,所以行不通。艾莉亞絞盡腦汁地搜尋別的逃跑路線,如果她穿過城堡的另一邊,可以沿著河岸的城牆,走過小神木林……但她必須首先冒著城上守衛的眾目睽睽,
越過眼前這片廣場。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同時站在城牆上。其中大多是持槍的金袍武士,他們中有些人一眼就可認出她來。如果他們見她跑過廣場,會怎麼做?城牆距離這麼遠,她看起來一定像個小不點,他們還能辨別她嗎?他們會理會一個小女孩嗎?
她告訴自己必須立刻動身,然而當要實際採取行動,她卻害怕得不敢動彈。
止如水,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艾莉亞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東西掉在地上。她慌亂地環顧四周,但馬廄裡除了她就只有馬兒和死人。
靜如影,那聲音又來了。她說不準這是自己的聲音,還是西利歐的話語,但不知怎地她漸漸不怕了。
她邁開步伐,走出馬廄。
這是她一輩子所做過最恐怖的事。她想拔腿就跑,找個地方躲起來,但她強迫自己“走”完全程,慢慢地,一步接一步,彷彿她多的是時間,完全沒必要害怕。她感覺到他們的視線如同蟲子一樣在她衣服下爬來爬去,但她頭也不抬。艾莉亞很清楚如果她看見他們盯著自己,所有的勇氣都會棄她而去,然後她就會扔下衣服,像個小嬰兒一樣哭哭啼啼,逃之天天。她便只瞧地面。等艾莉亞抵達廣場彼端王家聖堂的陰影下,已經一身冷汗。好在沒有人注意到她,沒有人出聲吆喝。
聖堂空蕩蕩的,裡面,五十來支蠟燭靜靜地發散香氣。艾莉亞猜想天上諸神應該不會介意少兩根吧。於是她揣了兩根塞進袖子,然後從後窗離開。潛回先前她堵住獨耳公貓的巷子簡單,但之後要找路就難了。她爬進爬出,翻過一道道圍牆,在黑暗的地窖裡摸索。靜如影。途中她還聽見女人的哭泣。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她才找到那扇向下傾斜,通往怪獸地牢的窄窗。
她先把包裹丟進去,然後快步跑回去點蠟燭。這太驚險了。她印象中的炭火已經燒得只剩餘燼,當她忙著吹氣以讓它重新活躍時,聽見有人進屋的聲音。她趕在他們進門前,用手呵護搖曳的燭焰,從窗戶翻出去,連瞥一眼來者是誰都來不及。
這回她一點也不怕那些怪獸,甚至覺得他們像老朋友。艾莉亞將蠟燭舉到頭頂,每走一步,牆上的影子都跟著移動,彷彿他們都轉頭注視她。“原來是龍啊。”她
小聲說。她從斗篷裡抽出縫衣針。雖然纖細的劍身看起來好小,群龍看起來好大,但
有劍在手,艾莉亞總算覺得比較安全。
門後那間無窗的長廳,一如她記憶中那般黑暗。她左手握著縫衣針,右手拿著
蠟燭。熱燙的蠟油流下指關節。通往那口井的路在左邊,所以艾莉亞往右走。她很想
拔腿奔跑,又怕弄熄蠟燭。她聽見微弱的老鼠吱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