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流進陣中的鏡面中。
冰床邊坐著的君宵似是有所感應,猛地睜開眼,死死地皺起眉頭。
可鄔南他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一旦起了頭,整個陣便如同瘋了似的運轉起來,鮮血一直未曾停止湧動,反倒越轉越快,從鄔南心尖湧出去的靈氣和氣勁也越來越洶湧,漸漸的,居然有種收不住的架勢。
禁術之所以稱之為禁術,自然有它的原因。
這點鄔南懂,沈涵其實也懂。
鄔南說,這陣若依常態並不會要人性命,可如果能依常態,還怎麼叫禁術?
他早已做好了一旦有差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護師父一程的準備,只是沒說出口。沈涵也早已做好了稍有差池便要以命保師兄師父一命的準備,也沒說出來。
這大概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照不宣了。
血失得多了,鄔南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白柯看見他被釘在石臺上的手抽動了一下,嘴唇開合幾次,卻依舊沒能發出什麼聲音。
只是已經這樣了,他卻還在撐著,因為這陣法還沒完成,在血將盡未盡之際,還要有最後一步,才算是陣成。可他幾乎已經意識不清了,手指努力了很久也沒能再抬起來一些。
沈涵睜眼看到的便是氣力將盡的鄔南,只怔愣了片刻,便抿著唇抬掌重新在虛空中以指為刃,畫起新的符文。
雖說師兄妹三人中最擅陣法的是鄔南,最不擅長的是沈涵,可在這一刻,她彷彿萬頃成竹在胸,似乎這符文已經準備了許久,只待這一刻能助他們一臂之力。
筆落符成,原本意識恍惚的鄔南周身猛地一震,詫異地睜開眼,就見勁厚的靈力和氣勁從沈涵身體中抽離,一股腦兒湧進了他的經脈裡。
☆、第60章 夢靨
鄔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沈涵,張口想說什麼,卻根本沒有一絲力氣,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脖頸上的青筋都爆起來了,看口型似乎是叫了一聲“師妹”,可惜,此時的沈涵已經看不見了。
靈力和氣勁流瀉得太多太快,已經超出了她的負荷。
鄔南動了動手指,想中斷這個法陣,可也已經為時太晚了。在場的兩個人都已身陷囫圇而不可拔,沒有回頭倒帶重來的餘地了。
法陣越轉越快,所需要的靈力和氣勁也越來越多,像是從高坡衝下去的馬車,想剎也剎不住了。
白柯站在困局之外,雙眼裡滿是血絲,他和陣中的鄔南一樣,眼睜睜地看著沈涵明豔如桃花般的容顏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精魂,迅速地枯萎下來。
那個就被師祖、師父以及兩位師兄寵大的丫頭,那個被師兄說句長得像毛猴就能哭得肝腸寸斷,蹭破一層皮就能嚎出三里地的小姑娘,在這種時候,居然一聲都沒有哼過。
白柯突然閉上了眼。
濃黑的眼睫顫動著,上頭還沾著之前的雪,只是已經凝成了水,暈開成溼漉漉的一片。
後面的畫面他已經不像再看下去了……
可是即便他閉上了眼,腦中被牽連而起的片段卻依舊恍如昨日,殘忍地繼續放著最後的畫面——
沈涵佝僂如老婦一樣的身子在最後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睜開的雙眼依舊青白分明,如同少年時一樣,只是整張臉已經變得乾癟老邁,滿是皺紋,而眼淚,就從她那雙眸子裡漏了出來,沿著眼角的溝壑,落在了地上。
在她倒地的瞬間,陣中的鄔南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個岔神,沒能穩住法陣,以至於沈涵最後被抽出來的大股靈力和氣勁直接灌進了他的身體裡。
一時間,只見他周身筋脈暴突,眼睛裡一片血紅,痛苦地哀嚎了幾聲後,徹底失了正常的神智。他抑制不住周身亂竄的氣勁,像頭瘋了的獅子一樣,用盡力氣從漸弱的法陣中掙脫出來,眉心閃過一陣血光,而後一個閃身,便再不見蹤影。
一切都歷歷在目,在白柯的腦海中自動地反覆地回放著。
他一時想不起來當時昏迷在雲浮殿中的自己,為什麼會看到這些畫面,或許當時魂體也有過一瞬的脫離,追隨兩名弟子來到這石臺,看到了這一切,而後變成了長長久久難以忘懷的一場夢靨。
他從丁點兒大便撿回來養了百年的弟子,最後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一個死了,一個瘋了,還有一個……
白柯緩緩睜開眼,眸中隱隱含著一片紅。
這一場顛沛的幻境似乎是想帶著他把他那漫長的一生最痛苦的回憶一一回顧一遍,不把他逼瘋不罷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