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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部分

怒容。她也依然靜若止水。

連太監忽然又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

他率先挪開眼神,好像承認自己的失敗一樣,背轉過身,又踱到了屋角,仔仔細細地鑑賞起了那裡的一副銀線亂針花鳥人物。

“當年的故事,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他話中尖銳的聲調,似乎是出自閹人的生理架構,又似乎是出自本人激越的心情。“無非是一個叫做鄭連繼的無知少年,做盡了無情無義之事便痛痛快快地死了,活下來的,則是無名無姓的連太監。”

七娘子保持沉默,她沒有挪動腳步,只是在這一屋錦繡之中,靜靜地面對著連太監的背影。

“你娘和我自小一起長大,鄭家同封家也算是拐著彎兒的親戚,住得又近。由少到大,我時常往封家走動,一開始只是因為和你大舅舅談得來,後來呢,你娘也有十一二歲了,人出落得很秀麗……兩家家境差得不遠,等到你娘十三歲的時候,我就託人上門說親。”

故事的開始當然是平凡的,連太監深吸了一口氣,聲調略略有些破碎,又續道。

“可你娘學了凸繡,那是封家絕技,你外祖父當時已經去世,外祖母也多病,家道已經中落,全仗著你舅母善於理家,你娘又能變著法子貼補家用,才能逐年經營下去。你大舅舅就有心將你娘多留幾年,再為她物色一戶好人家嫁了。以她的手藝,一般的人家,只有爭著上門來聘的。”

“我上門提親時,你娘自個兒是應了,可你大舅舅嫌鄭家太窮,將來你娘過門後,恐怕會把凸繡法帶走……他就開了一千兩的聘禮,想讓我知難而退。”

“若是個尋常女子,怕也就這麼認命了。但封虹自小性格就剛強,這一次也不例外,那天晚上她拉著大嫂作陪,偷偷地從後門進了我家,問我這聘禮中還差多少銀子,她來想辦法補齊。”

連太監的音調就悠遠了起來,無限的苦澀中,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甜。

“我雖然又驚又喜,但家裡傾其所有,也只能拿出三百兩銀子。碰巧當時同鄉有邀我販綢緞去京城的,七姑娘怕不知道,就是現在,綢緞生意都大有賺頭。有時候花色選得巧,走一趟賺個一倍的利,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你娘就自己拿了二百兩出來做本錢,讓我帶了這五百兩銀子,在蘇州販了布料上京去賣。如此來回兩三趟,千兩聘禮,也就出來了。”

“當時總是太年輕,也不去問這銀子是哪裡來的。欣然受了,又允了她一定早日歸來……就同幾個老鄉做伴,一道上路往京城去了……”連太監的聲音漸漸就苦澀了下來。“一路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同行的有蘇州本城父母官的長隨,仗著主人身份,總是橫行霸道。一個米商看不過眼,兩個人時常口角。”

“等走到通州的時候,當晚兩人又爭吵起來。那長隨一怒之下,便當著我們幾人的面,拔刀把米商給捅死了——這出了人命官司,還不得進衙門?偏巧通州知府和蘇州的那位官老爺,又是同年……同行的幾個商人都是老於世故之輩,他們串通在一起上下打點,又買了供,竟然有好幾個人栽贓給我,說我挑撥離間,挑唆那長隨殺人,長隨本人不過是年輕衝動。”

連太監頓了一頓,又自失地笑了笑。

“所幸我身上還有些銀子,又有兩個忠厚長者不肯串供,糊里糊塗也就被放了出來。卻已經是登冊的戴罪之身,什麼時候官府高興了要再審案,什麼時候就是我再進牢裡的日子。”

他轉過身來,拉長了袖子給七娘子看,“這左手的三根指甲,就是在牢裡被拔去的,一輩子再長不出來了。”

“這一番無妄之災後,我身上五百兩銀子散落殆盡,不敢在通州逗留,更沒有臉面——也沒有錢回蘇州去,彷徨無計之下,只有進京城找了一份活計,平時省吃儉用,四處掮了貨物去賣,兩三年後,居然也積攢了些銀子,有了回蘇州的路費。”

“當時我年紀漸長,明白了不少世事。已經知道你娘拿出來的二百兩銀子,一定是封家自己的私蓄。以封大爺一毛不拔的性子,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因此我心急著回去領罪,就辭了差事,躲躲藏藏地回了蘇州。”連太監嘆了口氣。“果然,據說當時封家著急用錢,居然拿不出來,大嫂和你娘都頗受了些苛責,你娘吃不下氣,便進了繡房做活。我輾轉託人,又見了她一面。那時候她十六七歲……正是你現在的年紀。”

他的聲音悠遠了。

“我把原委一說,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怪我。還寬慰我說銀子已經被她還上,叫我不要擔心,反過來還問我家計有沒有著落。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