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嫡子,這位面目清雋,和許鳳佳頗有相似之處的中年人也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差事辦得慢一點也不要緊,最要緊的,還是平安。”
許夫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件事過後,還是儘量讓鳳佳在京裡呆幾年吧?家裡亂成這個樣子,也實在是有幾分不像話了。”
她雖然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語調卻相當肯定。平國公露出一個微弱的苦笑,低聲道,“那下南洋的事,皇上不是透過口風……”
許夫人便也跟著嘆了口氣,“也只有見步行步了!”
#七娘子拉了一支大部隊,浩浩蕩蕩地回了明德堂,便讓兩個養娘將四郎、五郎抱到了東翼最裡頭的小神龕跟前,當著梁媽媽的面吩咐兩個養娘,“以後每天早起,帶著兩個孫少爺進來拜一拜五姐,也讓他們記住生母的樣子……這件事,不要怠慢了。”
她畢竟是少夫人,雖說兩個養娘心中未必沒有別的看法,當著面卻是不敢有分毫不敬,俱都低眉順眼地應下了。七娘子才又道,“屋子是收拾好了,兩個孩子各自有四個丫鬟兩個婆子服侍,春分與穀雨——你們也是認識的,一人帶一個,和你們輪流值宿,任何時候屋裡不能少於兩個人。你們有事要出去,先來問我。”
她頓了頓,又問,“都識字嗎?”
這兩位養娘對視一眼,都打點起小心,都搖頭道,“大字不識幾個。”
七娘子略略皺眉,面上就帶起了些不悅,嘆道,“唉,字都不識。”
順勢就吩咐下元,“你是識字的,以後兩位小世子每頓吃了什麼,吃了幾口,都告訴她,她自然會安排記下來。有什麼忌口的也只管說——現在都斷奶了吧?”
她連珠炮似的一連串問題,還都問得古怪,安排得更古怪,倒叫兩個養娘沒了主意,暈乎乎地搖頭道,“都是斷奶了的。”
七娘子方才略微一笑,淡淡地道,“好,那就先把孩子們抱下去休息吧。梁媽媽帶著養娘們四處轉轉,一會再回來見我。”
梁媽媽一路旁觀過來,雖然不敢多說什麼,但心底是早叫了千百聲厲害。聽見七娘子吩咐,自然是打疊起十二分的恭謹,將兩個養娘帶出了西次間。
七娘子方才換衣洗漱,笑著和立夏議論。“到底不識字就是粗了些,在秦家住久了,還真當自己是個客。”
立夏也很有幾分看不上那兩個養娘,撇撇嘴,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依了七娘子的吩咐,又開了小箱子,從她的私房裡取了二十兩銀子的花票出來,裝了小小的紅包。笑道,“這回梁媽媽回去,親家太太可以放心了吧?”
聽到立夏口中將大太太改換了稱呼,七娘子不禁微微一怔。
笑了笑,才又道,“把箱子底下壓著的那捲畫也找出來,明兒送出去著人重新裝裱一番,也找個地兒掛起來。”
立夏手底下微微一頓,才笑著應,“好。”
又道,“也是時候了。”
七娘子與她相視一笑,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麼。
待得梁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將新來的這一群人安頓妥當,天色已經眼看著黑了下來。她匆匆吃了幾口飯,就趕來向七娘子回報,“到底是少夫人想得周到……這一番安排,誰都挑不出毛病,我退出來的時候,兩個孩子玩得正開心!”
又抹眼淚,“太太知道了,也就能放心了!”
梁媽媽話裡的玄機,七娘子哪裡聽不出來。
她漫不經心地一笑,就衝梁媽媽招了招手。“媽媽坐下說話。”
梁媽媽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在七娘子身側的小圓凳上安頓了下來。
“來明德堂這兩個月,辛苦梁媽媽了。”七娘子先和梁媽媽客氣,又笑著把小紅包取出來,塞給梁媽媽,“雖說太太是肯定要賞的,但也不能讓媽媽白忙這幾個月。九哥要成親,家裡事情多……我已經和太太說了,後天就讓媽媽回家忙活去吧。”
不論是七娘子還是大太太,要自己來許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是該回楊家的時候了,梁媽媽心裡有數。她只隱約透過燈光,瞧見紅包裡頭的銀票花色,便是一陣心花怒放,笑著推辭了幾句,卻不過七娘子的堅持,也就收了下來。猶自謙讓,“其實不過是給七娘子添亂……”
七娘子和梁媽媽閒話幾句,又問,“五姐的那幅小像,我畫得好不好?”
“好,好。”梁媽媽自然是沒口子地贊,“從前七娘子閒來無事畫的花草,我們看了都覺得好,就是不知道好在哪裡。今兒看了五娘子的音容圖,才曉得是好在生動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