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風雲詭譎。”黃繡娘卻還是淡淡的,“是是非非、牽扯不清,這些年來我積攢下的銀子,已足夠寬裕過活,家中有子侄輩奉養,也不愁無人照顧。”
七娘子欲言又止。
黃繡娘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放心,再怎麼,我都是貴府出來的老人。”她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大娘子也是我的學生。”
黃繡孃的老家就在餘杭。
七娘子頓時釋然:黃繡娘只是不做楊家的供奉師父,並不是和楊家斷絕來往。以楊家和李家的親戚關係,黃繡娘上李家做個供奉,還是不成問題的。
有了地頭蛇李家的照料,黃家子侄又哪敢怠慢她?
想來這個單身女子,多年來在楊家都混得風生水起,餘杭鄉下的那點風波,還不是眉毛動動就能擺平?
“雖然不捨,但先生的確也已經在楊家執事多年。”她誠心誠意地謝過黃繡娘,“私底下得傳秘術,更是小七的福分……”
黃繡娘卻背轉身,肩背微微抽搐。
七娘子就怔住了。
礙於環境,這些年來,她和黃繡娘私底下接觸得並不多。
黃繡娘又是這麼個不苟言笑的性子。
兩人之間的一點交情,不過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先生……”她啟唇輕喚。
話中的無措,不言而喻。
黃繡娘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手裡攥著的帕子,已是溼了一片。
“我這輩子不忮不求,憑手藝吃飯,”她又別開了眼,“唯獨對不起的,就是你的生母……恩怨糾纏,她害過我,我害過她……”
“先生……”
黃繡娘又深吸了幾口氣,方才漸漸地勻了呼吸。“黃氏珠針繡一向秘不示人,就算是纖秀坊,所學亦不過皮毛,我原原本本,一點都沒有藏私,全教給你了。我這輩子最值錢的就是這一身手藝,鬼神有知,我是一點都沒有藏私……你生母一直想要得到珠針繡的手法,如今傳給你,她在泉下應該也能安心閤眼了!”
她就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塊泛黃的繡帕遞給七娘子。
“這是你生母當年進府,給我留念的一塊帕子,臨別沒有什麼好東西相送,就把它轉贈給你。先人手澤,不要遺失了。”
繡帕本身是細緻的抽絲白緞,年代久遠,已有些微微的黃。
上頭以極精緻的手法,繡了兩隻活靈活現的鴛鴦。
還有幾行紅線繡做的小字。
“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枝連理。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
七娘子細細回味詩中寓意,不禁怔在了當地。
待要細問,卻又什麼都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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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太太、大老爺請過安,進了百芳園,還是一臉的沉思。
五娘子和六娘子的嬉笑怒罵,七娘子是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也不顧兩個姐姐打趣自己,說她是被黃繡娘數落得失魂落魄……
進了玉雨軒,就托腮沉吟了起來。
黃繡娘和九姨娘當時是一同被招攬到纖秀坊的。
能有什麼往事、什麼恩怨,叫黃繡娘在心底記掛了這麼多年,還把黃家秘傳的珠針繡教給自己……
用過晚飯,七娘子才拋下了心事。
不論當年到底出過什麼事,七娘子是一點都不想探索。
至少在現在,她就算知道得更多,又有什麼意思?
一個沒出嫁的小姑娘,在內院的體面全仗父母的青眼,連親事都沒說定,真惹惱了上頭的哪個,手掌翻覆之間,七娘子就是萬劫不復。
儘管當年的事一直迷霧重重,但在沒有足夠的斤兩之前,貿然出手,反倒落了下乘。
就翻找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吩咐立夏,“明天你從角門出去,悄悄的送到黃先生手上,就說是我的一點程儀……”
進了十月,黃繡娘果然向大太太請辭。
大太太雖然訝異,但無奈黃繡娘去意已決,挽留不果,也只得厚厚地封了些銀兩,把黃繡娘送回餘杭,又命管家為黃繡娘前後奔走,買地置屋……幫著黃繡娘安頓了下來。
回頭就和大老爺商量起子女們的教育問題。
“幾個女兒都大了,小七今年都十三歲,可以不必再請人進來開課,自己在住處安靜繡花,也就是了。”大太太先安頓女兒們的教育,“朱贏臺這些年來都做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