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來住了兩天,和四郎、五郎玩耍,又和許鳳佳一起抱著孩子們回孃家走一走親戚,就是各妯娌們有親戚在京的,也都走動起來。大少夫人都難得地打扮齊整,和大少爺一起回孃家哥哥那裡走動,又有秦家送節禮請四郎、五郎去玩,倪家人孝敬老太君稀罕玩意兒等等,總之豪門之間,彼此聯絡有親,到了節下最忙的反倒不是過節,而是人情往來。
沒想到八月十四日,宮中居然還來人傳話:今年喜事多,宮中皇上皇后心情都好,因此定了中秋席開幾桌,請親近的命婦們進宮遊樂。以許家和皇室的關係,當然許家的幾個妯娌都有份進宮,就連許夫人、太夫人都有相請,只是皇后也說了,若是身體不好,可以不必去。
因為太夫人年紀大了,受不得皇家規矩,許夫人又是必須早睡的,皇家夜宴鬧起來,很容易通宵達旦,更不願去。大少夫人又託詞要照應幾個孩子,不想去,四少夫人情願和四少爺一道過正日。五少夫人又藉口孃家親戚去世,身上帶了小功孝,不好進宮衝撞貴人,到末了也就只有七娘子是必去的,她也正想進宮見一見六娘子,因此中秋當日,她加意吩咐管事媽媽們,“雖說今日並不大操大辦,但怎麼說也是正日,各屋女眷,只怕有些要私底下拜月的。你們要小心香火,不要大節下出什麼事,反而不美了。”
她手段如此,執掌家務不到半個月來,就給了五少夫人好大一個沒臉,讓她的親信張賬房全家觸了黴頭被攆出去,眾人如何不怕?又兼七娘子十分識趣,並不剝削下人太緊,只要能按慣例過得去,私底下管事媽媽們的分潤,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此恩威並施,即使還有幾個心中不大服氣的,也怕做那出頭的椽子,因此聽她吩咐,都笑道,“少夫人放心,奴婢們省得怎麼做事的。”
七娘子看著這十多個管事,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好的。還是慣例,不管是賞是罰,都要歸檔上報,平安過了這個年呢,我要改一改家裡的人事,你們好生去做,轉過年來怎麼安置,我心裡就有數了。”
這根胡蘿蔔吊出來,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唯有林山家的和彭虎家的對視一眼,卻都有些黯然神傷。一轉頭,又都怨毒地去看吳勳家的,等吳勳家的若有所覺時,七娘子看在眼裡,又道,“好了,還愣著做什麼,去做事吧。要對牌的還是老規矩,和我這邊毛媽媽說了,簽字再拿。”
毛媽媽正是當時她從五少夫人那裡要來的能人,這幾個月來,四個媽媽見識了七娘子的手段心機,自然是被降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七娘子便抬舉了毛媽媽來管對牌,所有要領對牌辦事的人,都要先提出理由,等毛媽媽登記後簽字領走,限期沒有繳回的,視情況發落。這規矩還很新,難免有些老媽媽仗著資歷不當一回事,因此七娘子又強調了一句,才徐徐起身,當先出了西五間,回西三間裡吃茶休息。
自從她意識到四郎、五郎缺乏玩伴,這一向也有將大房的幾個孩子接來和他們玩耍。此時因為許夫人難得回來,想念孫子們,卻是一道都送到清平苑去了。管事媽媽們一走,屋內就安靜了下來,七娘子揉了揉眼,托腮出了一回神,倒覺得很有些睏倦,她打了個呵欠,吩咐上元,“我偷偷地眯一會兒,你打聽著,要是世子爺回來吃午飯,就趕緊推我起來,免得又被他說。”
上元一臉的為難,“可世子爺說,不讓您白天睡覺,怕晚上走了困。就是要睡,也得睡個子午覺……”
七娘子白了她一眼,沉下臉來。“你是我的丫頭還是許鳳佳的丫頭?明明是我的陪嫁,一個兩個,全都向著世子爺——”
還要再抱怨幾句時,卻透過窗戶,望見許鳳佳進了堂屋,七娘子忙收住話頭不敢再說。上元微笑起身,道,“我去給您泡茶提神。”便一溜煙地出了屋子。
“死丫頭,慣會嘲弄人!”七娘子氣不過,衝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許鳳佳已是和上元錯身而過,進了屋子,奇道,“怎麼了,和你的丫頭大聲小聲的,很威風麼!”
七娘子扮了個鬼臉,“我不和你說,這些丫頭們從前哪裡有一句話是拂過我意思的?還不都是你教唆的,現在個個都是我的頂頭上司!不許我睡,不許我吃,全都賴你!”
許鳳佳朗聲大笑,“是你自己不懂得保養,賴我有什麼用?等什麼時候你能在合適的時候吃,能在合適的時候睡了,我看你的身子骨就能好得多。”
他在炕邊坐下,將七娘子推坐起來,“這麼葳蕤著,又想睡了。”
七娘子怒視許鳳佳,索性也就半坐起身子問他,“怎麼今兒反倒有空進來,不是一早上就進宮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