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謝過權先生沒有?”她靠回枕上,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要不是他開出的方子,咱們恐怕連現在的身子骨都沒有呢。”
立夏會意地一笑,為七娘子掖了掖被角,“私底下已是為您轉致謝意了。權先生說,醫者父母,這是他該當做的。”
又露出了些許憂慮,沖帳幔外頭努了努嘴,“咱們沒有搬動您……二娘子方才帶著二姑爺回來,剛才哭了一通,現在正在和太太吵架。”
七娘子一怔,這才聽見了帳幔外頭隱隱約約的聲響。
二娘子的聲線,赫然便在其中。
她似乎很激動,聲調高亢而冷酷,大太太卻是不管不顧地大喊,雖然聽不真說的是什麼話,但七娘子不必聽,也知道兩人吵得肯定是五娘子的死。
忽然間,她有些不大肯定自己做得是對還是錯。
旋即,她又想起了倪太夫人的笑。
七娘子的眼神頓時就冷硬了起來。
就算許夫人再想為五娘子伸冤,頭頂還有一個婆婆,名門望族,視名聲如命,她未必能有魄力追究下去。
自己不鬧開,恐怕五娘子白死的機率,佔了五成。
餘下的五成,還要看許鳳佳能不能及時回來——以他的性子,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廣州距離京城太遠,就算他星夜回京,也未必能找到蛛絲馬跡……
答應了五娘子要找出真兇,她就從來沒有打算把此事輕輕放過。
只是大老爺的那番話,一下又回到了七娘子的腦海裡,讓她再度有了嘆息的衝動。
“人生真是難!”她輕聲和立夏感慨,“要找到一條兩全的路,談何容易!”
立夏面帶不解——是啊,她再聰慧,對大老爺的瞭解,也未必有自己的幾分之一。
七娘子就又嘆了一口氣。
帳幔外的聲響一下小了下去,不久,輕輕的腳步聲踱進了東次間,立夏起身行禮。
“二娘子。”
二娘子掀起帳幔,一雙含煞眼,就出現在了七娘子眼前。
姐妹倆對視一時,居然都是欲語無言。
“二姐。”七娘子再嘆一口氣,輕輕地叫。
二娘子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本來容貌不過清秀,此時已有二十五六歲,雖然青春正盛,但面容刻板,已是有了侯夫人的威儀。
這一哭,反而顯得格外年輕,看著就像是二十剛出頭的年歲,好似一個剛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對什麼事都心中無數。
七娘子不由得陪著落了幾滴淚,立夏就大皺其眉,上來勸,“權先生說了,您現在可不能哭,一哭恐怕又要發燒……”
二娘子就忙擦了擦眼,強笑,“是我不好,反倒來招七妹。”
兩個人就又怔怔地相對而坐,都不知說什麼好。
立夏便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半坐起身,從東里間的方向擺了擺頭,對二娘子挑起眉,做詢問狀。
二娘子就苦笑,“聽說是孃親自把那碗藥餵給小五,是以格外不能平復心情,雖說經過勸說,已是打消了親身前去鬧事的念頭,但到底還是派了王媽媽過去……我攔都攔不住!”
見七娘子詫異,又解釋,“娘叫王媽媽代她從太夫人開始罵,罵太夫人管家不嚴,教出了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的家裡人,叫小五白白……送了命。”說到最後幾句,聲音中又現了哽咽。“還要王媽媽去罵三姨,不過我想,王媽媽就算敢真罵出口,也是一定不敢罵三姨的,事情,還不算太難看。”
五娘子真是一脈嫡傳,盡得了大太太的性子。
七娘子沒想到大太太著急起來,也是這樣的蠻不講理,面子兩個字,竟是全顧不得了。
雖說痛快,但究竟於事無補,上門辱罵平國公的母親,是對許家面子嚴重的冒犯,就算平國公夫婦不介意,許太妃也未必不介意。
七娘子就沉下眸,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真是有多少無奈!
“恐怕王媽媽也未必敢……”她字斟句酌。
二娘子苦笑,“若是不罵就要被賣,她不敢,也得敢了。”
只看二娘子臉上的苦笑,就曉得她也拉不住大太太了……如今的大太太,就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已經被激起血性,不殺戮一番,是絕無法冷靜下來的。
七娘子想說些什麼,卻發覺自己的言辭,居然如此蒼白無力。
人的生死,並不是幾句寬慰的言語可以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