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意,好似七娘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和她作對。
大太太不禁皺起眉頭,冷冷地瞪了五娘子一眼。
“年紀越大越不懂事了?”她抬高了聲調,“吃完飯,自己回去靜坐半個時辰。”
六娘子瞥了七娘子一眼,若有所思地偏首沉吟起來。
七娘子倒有幾分無奈。
大太太往常那麼寵愛五娘子,別說只不過是幾句酸話,就算當年剪了二太太送來的衣服,都沒有罰她。
眼下卻是才口出不遜,就令五娘子靜室打坐,自我反省。
就好像選秀的事十有**,是能把七娘子選上,進宮當那個勞什子太子嬪似的。
採選太監還沒到蘇州,就派了梁媽媽、藥媽媽見天地往小香雪、玉雨軒跑,教幾個姑娘搭配衣服首飾,打點妝容……連著臺媽媽都放鬆了對五娘子的教育,一心一意地抓起了六娘子、七娘子的宮禮。
老人家一輩子在宮中打轉,練就了一雙利眼,從前五娘子沒定親的時候,對五娘子最是嚴格,餘下兩個女兒家,則往往是輕輕放過。如今五娘子定親了,她就抓起了七娘子的規矩,對六娘子還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誰都不是傻瓜。
七娘子這一走神,就錯過了大太太的問話。
待得大太太問了第二遍,才猛地回過神來。
“是,前兒藥媽媽已經把寶慶銀的首飾送過來了。”她輕聲細語。“娘說的雲縷樓閣人物金簪就在裡頭。”
六娘子也笑,“娘給我的葡萄釵也打好了。”
大太太看著這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眼底只有滿意,“好,好,我就說這樓閣人物呢,沉了些,小六的氣質壓不住,葡萄瓜果的金釵又太俏皮,小七戴著倒是格格不入的,這樣兩人各得其所,才叫好呢。”
五娘子一嘟嘴,轉開頭沒有說話。
大太太也不理她,只是兀自安頓六娘子並七娘子,“等明兒早上,小七穿武寧絲的小襖,配一條海棠紅的裙子,就插這樓閣人物的金釵,別的裝飾一概不要,再一對明珠耳墜就夠了,小六呢,就穿象眼塊絡扣的那件玉色迎春短襖,束上鴨蛋青的汗巾……”
大太太從前是再沒有這樣關心過女兒們的裝扮的。
又絮絮叨叨地吩咐了半日,把兩個女兒的衣飾都安頓好了,才笑,“一早就起身過正院來吃早飯,吃完了早飯,我們就直接上船去別宮,給閩越王妃請安!”
七娘子不禁和六娘子交換了一個眼色。
都曉得這一次的所謂請安,肯定不止是請安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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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太太請過安,幾個女孩子又進了朱贏臺,跟著臺媽媽學規矩。
五娘子一開始還想裝病逃學,不想如今敏哥三兄弟上路往西北去了,許鳳佳又回了京城,大太太騰出手來,就把她盯得很緊,雖委屈,卻也只好老老實實地跟著妹妹們上禮儀課。
只是課上她卻不再是重點,反而是七娘子,一舉一動,都受到臺媽媽重點關注。
這是個極老成的婦人,一張臉如死水,從沒有一點波動,是喜是怒,連七娘子都揣測不出來。
淡褐色的眼珠子,好像魚眼睛一樣透了一股說不出的死氣,叫人望而生畏,三個女孩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一點浪頭都興不出來。
就在她的盯視下,來來回回地走動、起坐、飲食……
好在七娘子素來行動就輕巧謹慎,臺媽媽雖然精益求精,但也很難挑得出毛病。
倒是六娘子散漫得多,雖說只是次席,但卻被臺媽媽折騰得不輕。
一下課就又被這老婦人拎著,讓她加班加點端正坐姿……
三個小姑娘魚貫出了朱贏臺,都好似脫了一層皮。
卻是各有各的疲累法。
五娘子的疲,是疲得心浮氣躁,好似有一股火發不出來。
七娘子的疲,是疲憊得說不出話來,透著怯弱與沉思。
唯有六娘子,是一臉的勞累,卻沒有一點心事。
見了來接人的大雪,這丫頭就匆匆地溜進了長廊,唯恐多呆一刻,又被臺媽媽抓住了不是。
七娘子只好又和五娘子並肩回玉雨軒。
五娘子一路摘花扯柳,也不知有多少新生的花草,毀在這雙纖纖玉手之下。
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好像有誰欠她銀子不還似的,把所有的氣,都發洩在手心的花草上。
七娘子倒看得有些不忍心,想要勸五娘子幾句,又廢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