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鹽鐵司鬧出的動靜,小半是為了拔除魯王的爪牙,大半還是為了給國庫多盤點出一些銀兩,展眼就要下西洋了,用錢的地方太多,戶部尚書已經鬧了幾次——只要能見得到銀子,就算動靜再大些,皇上也都不會動怒。”
“局面,就是要一點點盤活,越騰挪生機越旺盛,你能試探出諸家的底細,可以說是為楊家立了一個大功。”
大老爺以不惑之年便身居要職,如今知天命的年紀,就已經做到了一品大員,自然是有幾分真本領的。
這看似風雨飄搖危機四伏的局勢,被他一分析,七娘子反倒覺得楊家穩若泰山,只要不是魯王上臺,都只有更好,沒有更壞。
“小七不過是一點淺見……哪裡敢居功!”她聽得出神,半天才忙謙讓。“要不是爹把得住,算得準,恐怕全家人兩眼一抹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事了。”
大老爺含笑看了看七娘子。
最難得小小年紀,這樣穩重,並不居功。
他就罕見地對七娘子透出了自己的心思。“你就放心吧,爹面上糊塗,大事還是不糊塗的,這些年來,你的聰慧,爹是全看在眼底。”
“本來想著把你許給你表哥,又怕平國公府親戚太多,人事繁雜,他們京城人眼空心大,未必看得起你的出身,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委屈了你。沒想到,太子詹事鄭長春私底下給我寫信,說是今年春下江南採選太子嬪,太子妃孫氏點名要接一個楊家的姐妹進宮做伴,你看,你的因緣可不就來了?”
太子妃孫氏出身定國侯府,正是二娘子的小姑。
七娘子心跳猛地一頓,一口氣差點就沒喘上來。
大老爺卻是難得地起了談興,沒有留意她的表情。“你也知道你孃的脾氣,倔得和牛一樣,要不是和許家的親事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沒準還要把主意打到小五的頭上。”
提到五娘子,大老爺的語調就慢了下來。
“只可惜,此事未必能成,怎麼說,東宮也實在是有些敷衍……”
左思右想了一會,又是一笑。
竟就收住了話頭,問七娘子,“墨都磨一池子了,也不怕沾到袖子上?”
七娘子這才住了研墨的手,深吸了一口氣。
“小七沒有寫過奏摺……”自己給自己找了個下臺階。
大老爺也就釋然,索性讓七娘子打下手,自己提筆蘸墨,仔仔細細地寫起了奏摺。
站得近了,七娘子才看到大老爺的髮根,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白。
她又慢慢地撥出了一口氣。
心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身為楊家女,為楊家出力,天經地義。
又是這麼體面的身份,這麼體面的夫君。
恐怕對大老爺來說,這就是對她多年小心最大的獎賞吧?嫁進天家,成為太子的嬪妃,自此過著“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的日子,若是僥倖能生下一兒半女,更是為楊家打下了堅實靠山……
難怪雖然嘴上說著對太子心冷,在鹽鐵司的行動,卻還是如火如荼。
她就緩緩閉上眼,乘著大老爺專心書寫,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也只有見步行步了!
#
杏花開的時候,許鳳佳終於回了蘇州。
“胥口前段時間事兒多,這不一有空進蘇州,就趕早來向四姨、四姨夫請安了。”
幾個小娘子一早結伴來請安,才進了堂屋,就隔著簾子聽見了他低沉醇厚的聲音。
大老爺的笑聲接著傳了出來,“倒是辛苦你了。”
少爺們住得近,到得姑娘們早不足為奇,最難得今天大老爺也在內院。自從鹽鐵司開始盤賬,眼看著半個多月,他都沒有進堂屋和大太太說話了。
幾個小娘子魚貫而入,給大老爺、大太太請過安,各自落座。
七娘子也只能硬著頭皮在梅花桌邊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許鳳佳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挪回眼神和大太太說話,“自從初一之後,一個多月了,胥口那裡忙得不得了,還是第一次登四姨的門,外甥給四姨賠不是了。”
大太太那裡會和許鳳佳計較這個。
還在正月裡,他就到杭州去殺人放火了,誰會信許鳳佳整個二月份都在胥口練兵?
就笑,“年輕人忙一點好,只要是用心差事,就算是你三個月沒登門,四姨心裡也是高興的。”
幾兄弟看著許鳳佳的眼神卻是都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