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氣勢洶洶地衝進來,呵斥他們下去,不許再妄議。
二人先是向學官們一揖,再向為首那人問到:“敢問崔學官,為何不能議?”
《鄭伯克段於鄢》是著名的兄弟鬩牆故事,乃兄不兄,弟不弟。君不君,臣不臣。
大家都是親身經歷過北都之亂的人,明宗緣何自焚獻祭,贖罪於天?六鎮之亂固然是根源,但,身為親弟弟的現任皇帝,推脫因大雨徘徊,行軍不暢,不及回援,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想慕容衍昔日征戰,茫茫草原上下冰雹都可急行軍數百里而人馬不歇,卻因區區大雨行軍延誤,真的有心來救,莫說是下雨,便是下刀子,也趕得及。
今日是國子學開學之日,數以萬計的人進進出出,門庭若市,這些個學子放著幾千年的經史典籍不辯論,偏偏要辯這篇《鄭伯克段於鄢》,這借古諷今,暗暗罵得是誰?委實是讀書讀傻了吧!
被詰問的崔姓學官氣得吹鬍子瞪眼:“大膽狂生,休要再大放厥詞!”
瑾穡不禁看得搖頭。其實吧,雖然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但是,這些老學究真是,只會教書,不會教人。今日這幾個學官不跳出來制止,那《鄭伯克段於鄢》就僅僅只是《鄭伯克段於鄢》,而他們一跳出來制止,那《鄭伯克段於鄢》便不再只是《鄭伯克段於鄢》,越阻止越顯得心虛,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叫眾人暗自揣測。
崔學官見呵斥不住,大罵臺上幾個學生狂悖,便要上去動手。
眾學子不服,有人大喊一聲:“崔櫟老兒迂腐!逐他下去!”
喊完,越來越多學子作勢要加入戰列。
這時,一眾亂哄哄的喧鬧聲中,振聾發聵地一聲高喝:“且慢!”
但見如玉之姿董孔雀,抬手,優雅地扶了扶頭上那朵傾國傾城的重瓣粉牡丹,徐步上前,將抱著的那一冊《中庸》橫臥在胸前,站了上去,長身玉立,郎朗開口道:
子曰:君子不器。昔年,齊桓公設‘稷下學宮’,荀子三任學宮“祭酒”,凡到稷下學宮者,無論其學術派別、思想觀點、政治傾向,以及國別、年齡、資歷等如何,都可自由論道、各抒己見,從而稷下學宮乃為天下各學派薈萃之中心。爭辯、詰難、吸收,相容幷蓄,方為百家爭鳴。今上置‘明德堂’,重修新葺,某雖鄙陋,竊以為,應同此理。
董孔雀上來就給幾位學官打了個樣,開場就把皇帝的馬屁拍了。將慕容衍比作齊桓公,將國子學比作稷下學宮。齊桓公春秋五霸之首,一代英主,他也是兄弟鬩牆上位的啊,可是,後世誰能說他不是個明君聖主?有的事,越避諱,顯得越沒有底氣。坦然面對,反倒顯出磊落光明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藉著稷下學宮,帶出百家爭鳴。坐而論道,暢所欲言,倘若上綱上線,那,便是堵塞了言路,縱覽古今,誰敢堵塞言路?
崔櫟學官被堵得面紅耳赤,幾人面面相覷,支支吾吾半天,喝道:“哪裡來的狂徒?”
董孔雀慢悠悠掃了掃衣上濁染的輕塵,腰桿挺得筆直:“在下董壑,御史臺門下,國子學監察。”
若說,方才行走於曲水之濱的那一段如過百花叢中而獨秀,俊美姝色無鑄,那目下這將險些被拿來大做文章的一場清談撥回原位,便似肅肅松風,高而徐引,風姿特秀。
這一派光風霽月,舉重若輕之間,便將眼看要起的一場禍事定性為‘百家爭鳴’,還順帶捋順了新帝慕容衍的毛,皇帝要敢事後發難,那他還要不要比肩齊桓公了?要不要開創霸業了?
護住了學子,挽回了帝尊,成全了國子學名聲。
瑾穡都想給這隻抖著一身五彩雞毛的孔雀鼓個掌。
而對於滿場圍觀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來說,
他說了什麼?不重要。
他說的對不對?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一派蕭蕭肅肅,這一方爽朗清舉,光是看著他,便已心猿意馬。
剛剛還是一隻招搖過市的開屏孔雀,此刻上臺清談,又瞬間變了一副嘴臉,這淵重自持,款款論道的行止,還真是一派容姿清俊,俊逸出塵的凌雲仙鶴!
前朝“以貌取人”的風雅,被慕容氏徹底發揚光大了。當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