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共白首》最快更新 [aishu55.cc]
但見那煙柳深處,有一人,不騎馬,不坐車,自三月第一枝柔軟柳枝之中,款款走來。
那人一身粉色寬袍,不束冠帶。廣袖招搖,墨髮垂肩,幞頭簪著一朵重瓣‘趙粉’,腰間垂著一枚流蘇青玉,左手抱了一冊《中庸》簡,右手負在身後。行走間,袍裾款展,衣袂飄飄,身姿挺拔,儀態端莊。
南朝公卿,多江左風流,不光女郎簪花,郎君簪花也是不少。她倒是見過昔日有郎君簪魏紫的,簪姚黃的,卻是第一次,見郎君簪趙粉的……
時節正是柳絮翻飛滿都城,一排柳色青青,曲水之濱,清淺倒映著驚鴻照影。誰能想到,一個男人著粉竟可以明媚鮮妍到此地步……
他走得灑脫,渾然忘我,正所謂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
瑾穡的眼角抽了一抽,這隻孔雀,開屏還能開得更誇張一些麼?這般姿態曼妙,秀豔動人,他也不怕這群貴女一個把持不住,撲上來將他生吞活剝了去。
但見他盈盈公府步,冉冉沿河趨。街上數千人,皆坐觀董郎。
宛如明淨湛藍到奪人心魄的晴空下,那一枝出牆而來,斜斜伸展的紅杏,在這滿園怒放的春色中,偏只他這一枝獨秀。
滿場女眷,莫有不怦然心動者,皆激動不能自恃,但聞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漸漸有人回過神來,紛紛捧心嘆息:
國公家的嫡長女顫抖的手,鬆脫開來,捏不住一方繡帕,吟了一句:“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董郎,乃見狂且。”
侯門裡的嫡次女狠狠地抓緊了家姐的衣袖,捏著紈扇的手指,骨節都泛了白,長嘆一聲:“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虎賁家的嫡么女,嘴裡啃著的大雞腿都掉了,大字不認識一斗,只能愣愣地空張著嘴,思索了半天,借了幼弟背了三日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寧國長公主正聽得想要撕人,卻冷不防從不遠處竄出一句長長的慨嘆:
“這等相貌姿色,要是能扛回府中,扔在榻上……嘖嘖嘖……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這一句,如平地驚雷,炸開了全場盪漾芳心,引得眾人紛紛側目:這是什麼虎狼之詞?!竟這樣說到人的心坎裡去!!!
一陣男聲似被猛地嗆了一口,扶著樹幹劇烈地咳嗽,咳得彎下腰去,幾乎透不過氣來。
瑾穡轉頭,循聲看去,卻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正是方才那個女扮男裝的胡服女子,而咳嗽得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的男人她瞧著眼熟,眯起眼細細一瞧,正是李重時那個寶貝疙瘩的兄弟。
聽聞,他與董在淵,可是並稱的‘北都雙煞’,瞧上去他就正常多了,不過一件青白的儒袍,是國子學中學官的尋常打扮。
寧國長公主在一旁不禁咬碎了一口銀牙,攥著拳頭,壓著嗓門惡狠狠地道:遲早,本宮把這些人的眼睛統統戳瞎了!
瑾穡不禁感嘆,原來長得好看,真的可以為所欲為,這還沒進得國子學的大門,董在淵便把整個北都的閨秀迷了個五迷三道。
恃美行兇,不外如是啊!
默默矗立在門前廣場上的巨型聖人雕像俯視眾生,無聲嘆息:諸位,君子有節啊!啊!啊!
“姑姑,您的這位董郎君,可當真是好看呀!”嘉誠帶著少女明媚,嬌憨地誇出了口。
慕容溪卻全然沒有幾年前的天真,現在的董壑,越來越難以捉摸,她隱隱感覺,他已不是她所能駕馭掌控的那個人了。
*********
國子學入門的第一進分三堂,曰‘明德堂’、‘親民堂’、‘至善堂’,取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之意。
‘明德堂’居中,殿閣開放,乃為清談之所,供七千士子坐而論道,暢所欲言。
目下臺上正論的是《鄭伯克段於鄢》。她遠遠地瞧見董孔雀正將那冊《中庸》抱得
瑾穡瞧見,那正雄辯滔滔的,是兩個個少年學子,年紀一個約摸十八九的樣子,寒衣清素,應是郡縣拔擢而來的寒門學子。他一番慷慨陳詞,底下時不時有人和鳴贊同。另一個十三四的模樣,雖一身錦衣,但渾身衣飾透著一股濃濃的暴發戶味道,想來,該是哪家新貴的公侯門第?毫無積澱的樣子。他的言論激進,偏執得很,看著是個鑽牛角尖的性子,有幾分讀書讀傻了的憨氣。
臺上正激辯滔滔,幾個學官忽而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