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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隊伍從南都出發,由太后母族樊陽陸氏這一輩的子侄陸小將軍扈從,一路護送到邊城,於兩國邊境潼關換防,交接後由北朝領軍護送。
自前朝末年天下大亂以來,百年戰火,南北劃江而治,雖說天下初定,但是不乏豪強割據,綠林匪盜,不附南北,自號山頭,因此一路也十分兇險。本來迎親的兵馬已經足夠,但是太后道北朝內部更為鬆散,君臣上下並不齊心,入了北境,怕有人生事端,為了安全,特意去國書議定兩國共同派兵護送,以策萬全。瑾穡初時還覺得祖母過於擔心,不想張揚,可是畢竟是舐犢情深,唯有領受。太后特意差遣了母族的子侄,可見對瑾穡的安全有多上心。
此番兩國對和親都極為重視,因此慕容衍來使時便帶了五百兵馬隨從,如今南朝又派兵護送,一路浩浩蕩蕩,向北而行。
當乘坐輿車從南向北方行進時,沿途的景象可謂千變萬化。每一個地方都給她帶來獨特的感觸。她有生以來,至多也不過在都城與章臺間往返,何曾看過這樣廣闊的天地。
南朝的秋日,秋高氣爽,繁茂的樹木層層疊疊,交織成一片綠意。陽光透過葉間的縫隙,灑在地面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心中的惆悵漸漸被沿途的風土人情消散下去。
從建邟出發,經豫州渡淮水,出雍州北上,抵達潼關。一路行來,生平第一次欣賞到南北不同地域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透過馬車的窗戶,可以聽到不同地域的人們說著不同的方言,穿著不同的服飾。一路上遇到好幾座空城,城牆磚有被火焚燒過的痕跡,那是戰火荼毒過的印記。
慕容衍作為迎親使,一路上所有事務悉數聽他調遣。此人看著粗獷,實則細緻,每日晨昏,他都會騎馬從隊頭巡到隊尾,清點一應輜重、用品、人馬,這應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有時,亦會策馬隨在輿車旁邊,問候一聲,與她聊上幾句。他對南北差異,風土人情,見識廣博,且行止嚴謹,思維敏捷,絕非外界所傳的莽夫。聽他對下屬差遣交待,事無鉅細,顛覆了瑾穡對慕容氏皇子的原有印象。慕容衍養在中宮,以大皇子為楷模,大皇子戰死後,他也入軍歷練,聽說極為驍勇,頗得北帝欣賞。看來所言非虛。
隊伍在潼關休整一日,兩軍交接,準備船隻渡河。
瑾穡獨自登上城樓,極目遠眺,但見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潼關自古地勢險要,為兵家必爭之地,當年她祖父祖母並肩作戰,血戰奪下潼關,為南朝國門,雄兵鎮守,方將北方來軍拒之門外。潼關外有黃河,內有華山,遙望古都長安,不免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她想起祖母臨別對她說的話,誠然,見過了累累白骨,見過了饑民轆轆,比起天下萬民的福祉,這點小小兒女情長,真是微不足道。想起一路行來,看到的那賣兒賣女的災民,看到那肅殺焦灼的城池,她方明白祖母的用意,以前,她的天地只有章臺和沈默,以後,天地浩大,去看一眼這芸芸世間,便會懂得身為帝姬的責任。
黃河在腳下發怒似的洶湧咆哮,雙手撐在城牆上,向下俯身一覽,卻瞥見城外,慕容衍正倚在一株老楊樹下,凝眸望著她,也不知他看了多久,看她發現了他,一笑,轉身離去。
次日辰時,隊伍開始分批渡河。陸小將軍率眾將士在黃河邊拜別,回京覆命。祖母為防外戚干政,對母族一向並不十分親厚,要說陸小將軍還算是她的表兄,卻也自小沒有見過幾次。長她幾歲的少年將軍面容堅毅,雙目不可剋制地微微發紅,一身重甲,單膝跪下拜別:殿下珍重,是臣等無能,惟祈願殿下一世長安。
“阿兄長安,諸位辛苦,願吾此去,永結秦晉之好,眾將士都能解甲歸田,再無戰事。”瑾穡盈盈一拜,故土難離,經此一別,最後再回望一眼舊都,山河雄偉,黃河滔滔。
先行隊伍已從卯時開始渡河,按照慕容衍的安排,五百人的隨軍護衛,一半人先行渡河,瑾穡與親隨在中間渡河,後一半人在後渡河。
看到了為她們安排的渡河筏子,春和驚得眼珠子險些掉出來:“怎麼能讓公主坐這麼簡陋的竹筏子過河,難道連條小船都沒有嗎?”
慕容衍聽到她的婢女抱怨,便走過來,對瑾穡道:“黃河流激,羊皮筏子輕巧靈便,最是節約時間,能最大限度地確保安全。”自出潼關以來,慕容衍一改之前的輕佻恣意,整個人變得沉鬱濃重。瑾穡隱隱感覺到祖母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