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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 24 章

《何當共白首》最快更新 [aishu55.cc]

元興五年的除夕之夜,瑾穡是在一間四面漏風的茅屋裡過的。

這是一個流民聚散的村落,路引查得極為鬆懈,也什麼人都有,譬如流寇,譬如逃奴。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明月緩緩升了起來,透過破爛的屋頂,漏下幾縷,落在她眼睫上,今晚的月紅彤彤的,帶著血色。

柴門前一陣犬吠聲,是韋君遷揹著藥箱回來了。

他進屋,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不燒了,可有胃口?我去熬些粥。”

她不動,也不語。

三個月了,一直如此。

自那日六鎮大軍入了都城,慕容淙設法將他們二人送出了宮開始,她便一直如此,形同活死人。

韋君遷心知,十數載儲君,披肝瀝膽,豈是心慈手軟之輩?慕容淙之陰狠,她不知,他卻一清二楚。到底,最後在她身上,用盡了此生最後一絲的仁善。

那日,躥起的火舌舔燒他的袍角,慕容淙隔著熊熊烈火遠遠看著他,壓抑著一聲一聲抑制不住的咳嗽,對他道了三句話:

“你看她的眼神,其實,朕很不虞。”

“但是,你能給她的,朕給不了。”

“這些年,若是沒有你替朕與天爭命,朕……活不到今日。如此,也算酬了這些年你我之情誼。下半生,且好好照顧她吧……”

沖天的火光裡,韋君遷眼睜睜看著大火吞噬了整座含光殿。

雖已擬定了年號,但他尚未行登基之禮,故而依舊寢在東宮舊殿,未搬去太極宮。

韋君遷正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喝粥,她木然地張嘴,木然地嚥下。忽然從樹枝框的戶牖中望見暗寂的夜空炸開朵朵火樹銀花。她掀開一床殘破的棉絮,赤足散發奔出了門。站在山坡這個位置上,她望見燃放的煙火。

寒風烈烈,催人發冷。

“那是閶闔門的方向……”她開口,嘶啞著說出了離宮以來的第一句話。

原本,這場煙火燃放結束,便是改元景和。定年號的時候,鬱審言呈上了多個備選,他卻都沒選,而是親自擬定了這兩個字,她問他怎麼選的這兩個字,與歷代擇年號的風格不同。他一笑,對她道:你不是說,你最喜歡‘春和景明’嗎?陽春德澤,萬物和暢,朕,也喜歡。

可是,她卻終究沒有等來屬於他們的春和景明。

她那時也認為應該聽鬱審言的,遷都。後來,聽了韋君遷的話,才明白,他是自知大限將至,在‘遷都保全帝位,萬事罵名’和‘安民保全百姓,青史流芳’兩者之間,選擇了後者。

帝心如淵,到底,深不可測。

那日,他說想吃她親手做的魚糜面,那是結為夫妻之後,她為他親手做的第一餐膳食。

他表現地極為輕快,與她日常地聊著些無關緊要,漸漸地,她的眼皮沉了下去,手中的銀箸鬆脫開來,握不住,砸在了地上,‘叮’地一聲脆響。安神藥起了效,她落進了他懷裡,陷入昏睡前,他吻在她眼瞼上,聽見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此生,多謝。

一滴冰涼的淚,落在她的眼睫上,碎成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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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山坡上坐了一夜,韋君遷拿了屋子裡僅剩的一件棉袍披在她肩上,在旁邊陪她坐了一夜。當正泰元年元月元日的朝陽緩緩從地平線上升起,徐徐高過山脊線,照耀了她周身。

“君遷……我餓了……”晨風極寒,吹散薄霧,她望著火紅的一輪朝日,如是說到。

正泰,這是慕容衍登基為帝的年號。

村子大得很,每日裡,男人們都為各自的生計奔波著,女人們在溪水旁搗洗衣物,孩童們亂跑著玩耍,她坐在屋前的樹下看著他們玩兒,更多的時候看地上的螞蟻搬東西。村子裡的人們都管她叫‘君大夫家的傻娘子’,住了這些日子,村裡人都知道了村東頭住著個給牲口瞧病的君大夫,亂世人不如犬,偶爾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去求他給看看,給人瞧病跟畜生也差不太多,囫圇著瞧唄……

說起君大夫,那可是個十足十的好郎君,他娘子患了病,痴傻了,什麼活都幹不了,他卻不離不棄,一個堂堂七尺兒郎,洗衣做飯,還要一勺一勺喂她,寶貝地不行。

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得眼睛都直了,更有那大膽的,跑到人家家裡說,自薦枕蓆,言說願意為妾,幫著照顧‘姐姐’。聽說,都被君大夫冷著臉趕了出來。

已屆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