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柳絮如斯!”吟罷便是一聲讚歎,“宮柳風雪,無愧咸陽美景也。”
“上卿好詩才!”一陣洪亮的笑聲正從飄渺的柳絮風雪中傳來,“魏冄迎候上卿。”
蘇代連忙下車遙遙拱手:“丞相褒獎,愧不敢當。齊使蘇代,參見丞相。”
魏冄笑著快步迎來:“蘇子天下名士,何當如此拘泥?”走到面前便握起了蘇代的右手,“來,你我同行!”便執手並肩進宮,竟是將迎候使節的諸多禮儀一概拋在了腦後。蘇代沒想到進入秦宮竟是如此簡單,匆忙之下,竟是無以應對,被魏冄拉著手便匆匆大步的進了東邊一座宮殿,直到繞過殿中一座黑色大屏,魏冄才放開蘇代,徑自向上一拱手:“稟報太后:齊國上卿蘇代到。”蘇代醒悟,未及細看便對著中央一躬:“齊國特使,職任上卿蘇代,參見太后。”
“蘇代,我在這裡,你卻向何處看了?”東面傳來一陣明朗的女子笑聲。
蘇代大窘,抬頭一看,才知中央王座是空的,只東首一張大案前坐著一位寬袍大袖的女子,除了高高的髮髻中一支長長的碧綠玉簪,卻沒有任何珠玉佩件,竟是驚人的簡樸乾淨。然則只是那一陣潑辣譏諷的笑聲,便令任何使節都不敢輕慢。蘇代久有閱歷,自然一眼便知,此等不靠排場作勢的太后才真有分量,便是重新鄭重一躬,又一次報號參見。
“蘇代,入座便了。”宣太后笑道,“秦王西行巡視,便由本後與丞相見你了。子為邦交高手,入秦何事?但說便了。”說話間,煮茶的侍女已經給蘇代捧來了一盞熱氣騰騰的紅茶。蘇代舉盞呷了一口,表示了對主人禮敬的謝意,便拱手笑道:“蘇代雖奉王命入秦,然卻想先說一件使命外之事,不知太后可否允准?”宣太后尚未開口,魏冄便高聲道:“國使無私語。既知使命之外,上卿何須再說?”宣太后卻是一擺手笑道:“使者也是人了,如何便說不得私話?說,想說甚說甚,曉得無?”一番秦楚相雜的口語,卻是家常自然得沒有任何禮儀拘泥。
蘇代一拱手便道:“丞相所言,原也正理。只是此事非公亦非私,雖在使命之外,卻與秦國利害相關,故而請準而後言,無得有他也。”
聽說與秦國利害相關,魏冄頓時目光炯炯:“如此甚好,上卿但說便了。”
“蘇代一事不明,敢問太后。”先引開一個話頭,蘇代便悠然笑道,“甘茂奉命出使齊國,已有半年有餘,太后見我,如何不問甘茂使命成敗?”
“哦,甘茂呀。”宣太后目光一閃,恍然醒悟般笑道,“使者不回,便是使命未完了,何須探問?又不是小孩童出門做耍忘記了回來,可是了?”
“太后若做如此心胸,蘇代自是景仰,也便無話可說了。”蘇代說罷,便端起茶盞悠閒的品啜起來。旁邊的魏冄卻是著急,一拱手急迫道:“上卿明言,甘茂究竟如何了?”蘇代卻不說話,只是微笑品茶。宣太后情知蘇代要她開口,便輕輕笑道:“上卿想說但說便了,何須買弄關節?”蘇代心知已是火候,放下茶盞便是一聲嘆息:“不知何故,甘茂已經向齊王請求避難,不願再回秦國了。”宣太后笑道:“齊王卻是封了甘茂幾百裡啊?”蘇代正色道:“齊秦素來結好,齊王自是不敢輕納。目下,甘茂只是暫居客卿而已。茲事體大,卻不知太后要如何處置?”魏冄頓時滿臉冰霜,啪地一拍長案:“叛國賊子!齊國當立即遞解與我,明正典刑!”宣太后看了魏冄一眼道:“少安毋躁,急個甚來?”轉對蘇代笑道,“蘇子既說,必有良策,不妨教我了。”
蘇代笑道:“既蒙太后垂詢,自當知無不言。方今天下,名士去國者數不勝數,若以去國之行即加叛逆大罪殺之,無異於自絕天下名士入秦之途,誠非良策也。然則甘茂曾為將相,深知秦國要塞虛實與諸般機密,若聯結東方大國攻秦,豈非心腹大患?惟其如此,甘茂不可流於他國。為秦國計:不若許甘茂以上卿高位,迎其回秦,而後囚禁於機密之地,似為萬全。太后丞相以為然否?”
“此計大妙!”魏冄拍案笑道,“我看可行。上卿果真名士良謀也。”
“蘇代呀,”宣太后微微一笑,“甘茂與你相熟,你出此計,卻圖個甚來?”
“一則為公,一則為私。”蘇代竟是毫不猶豫,“為齊秦之好,齊國不好容留甘茂。為私人計,齊有甘茂,孟嘗君與我卻何以處之?”
宣太后笑了:“這話實在,我信了。”
魏冄也醒悟過來:“如此說來,秦國卻要報答齊國了?”
“丞相何其直白也。”蘇代一陣大笑,“邦交來往,利害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