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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入夏,秦昭王都要在章臺住得三兩個月,輕車簡從,一有大事便立即趕回咸陽。然則今年卻是不同,非但興師動眾地遷去了王室直屬的所有官署,且明詔朝野:太子嬴柱鎮國,丞相蔡澤晉爵綱成君,開府總攝政事。詔令一發,咸陽老秦人便是紛紛揣測,然懾於“不得妄議國事”的法令,只能是私相竊竊罷了。
國事不明,國人議論不安,春秋戰國謂之“國疑”。尋常多見者,大多是“主少國疑”,說得是幼主在位,國人便對朝局動向多有疑惑揣測。如秦昭王這般雄強君主在位,而使國中撲朔迷離者,卻是當真少見。究其竟,在於秦昭王在位五十餘年,目下已經是年逾七旬,如此明詔朝野,便大有臨終善後的意味。大爭之世,一代君王便是一代國命,其對庶民生計的作用無論如何估計都是不過分的,更兼太子的平庸孱弱朝野皆知,國人難免疑竇叢生。
老秦人竊竊私議,尚商坊卻是響動大起。這尚商坊,是咸陽建城時特闢的山東六國商賈區,也是六國商人與遊士學子在秦國聚居的坊區,赫赫然十餘萬人,超過了任何一個大都會的外國商旅,只有戰國初期的魏國都城安邑與齊宣王時期的臨淄可與之比肩。這尚商坊大商名士雲集,議論國事全然戰國奔放之風,火辣辣熱騰騰以切中要害為能事。秦國每有大舉,尚商坊便是一片議論一片忙碌。議論之要,便是傳播訊息辯駁根由論爭對策。忙碌之要,卻是向本國急發“義報”,警告預為應對。秦昭王明詔一發,尚商坊便有了一個驚人傳聞——老秦王風癱了!秦國要亂了!無論是酒肆客寓,還是行商坐賈,到處都是一片慷慨高聲,話題也是驚人地一致:秦國勢必衰落,山東該當如何?
風聲很大,咸陽官府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既沒有依秦國律法追查六國商人“妖言惑眾”,也沒有加強商旅關卡的盤查,更沒有尚商坊傳聞的大舉動——封鎖函谷關,課六國商人以重稅,而後盡行驅趕六國商旅,從此閉關自守。如此旬日過去,六國商旅們雖大惑不解,卻也不敢造次生事,竟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便在這主老國疑國人惶惶之中,一支馬隊擁著一輛青銅傳車出了咸陽,直向南山而來。尚商坊便又是一則傳聞:謁者方車非時出城 ,老秦國必有異動!
卻說這謁者傳車進得南山河口,穀風習習涼爽宜人,湮沒在遍山林木中的章臺,更是一片清幽靜謐。傳車從林間大道進入章臺石門,穩穩停在了長史官署廊下。長史大臣桓礫迎了過來,與謁者低聲交接得幾句,從謁者手中接過一隻兩尺見方的銅箱,便匆匆向秦王書房去了。方到長廊盡頭,桓礫便見白髮白鬚的老給事中向他搖了搖手,示意稍候片刻。兩人都是老臣子了,只此一個手勢便清楚:老秦王正在午眠。桓礫一句話不說,便肅立在廊下靜候。
過得片時,便見書房大門無聲滑開,一個少年內侍走出來向老給事中一點頭便去了。給事中又向桓礫一招手,接著便是長聲一呼:“長史桓礫晉見——”
書房隱隱傳來一聲蒼老的咳嗽,桓礫抱著銅箱便走了進去。
章臺的王書房原本寬大簡約,除了高大聳立的紅木書架,便是幾張厚重宏闊的書案。而今,這王書房卻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兩進連環,裡間做寢室,外間是書房,中間立著一面黑沉沉的大木屏;縱然寢室近在咫尺,書架環立三面的中央空闊處,還是有一張可坐可臥的特大木榻;木榻前一張長大的書案,案上竹簡碼成了一道連綿“文山”。隱隱之間,竟說不清是寢室還是書房。自進章臺,古稀之年的秦昭王便始終半臥在那張長大木榻上,時睡時醒,一切都是斷斷續續沒有任何定準,桓礫與老給事中的弓弦便始終繃得緊緊的。
國君的隨行官署有兩大系統:一為長史署,是國君處置國務及直屬財政的官吏系統,後世一度演變為中書省;二為給事中署,是以內侍機構為中心的國君生活官署。不管國君走到哪裡,這兩套人馬都是隨行跟進的。所不同的是,秦昭王往年出巡或章臺避暑,都只帶兩署的幾名幹練吏員,主管大臣長史與給事中倒未必跟隨。這次卻是不同,非但兩套官署全數隨行,且事先對章臺做了一番大大的修葺改建。這修葺改建,卻是王室尚坊直奉老秦王詔令秘密進行的,長史與給事中兩位貼身大臣都未曾預聞。便是悉數官署隨遷章臺,桓礫也只是在臨行前三日,才從老秦王口詔得知的。
已經做了二十餘年長史,種種密動跡象已經使桓礫有了一個明晰判斷:老秦王必有特異之變,要長住章臺了。究竟何變?桓礫自然有所揣測,但未奉告知,卻也決然不能說破。進得章臺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