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卓昭冷冷一瞥,“我回過爺爺再答覆大人。”
“薛公專程回了天卓莊。大父有言:但憑昭兒之心。”
“……”卓昭揹著身一聲哽咽,風也似地去了。
呂不韋面色蒼白,幾乎便要跌倒,勉力扶住身邊的劍架閉目凝神,總算沒有眩暈過去,良久睜開眼睛,卻見毛公正搖晃著雪白的頭顱打量著他嘿嘿笑個不停。呂不韋粗重地喘息一聲道:“老哥哥,你笑得出來?”毛公扶著呂不韋進入座案,又斟了一盞涼茶放在案頭,這才大盤腿坐在對面笑道:“兄弟正心撥亂,老哥哥高興也!”呂不韋木然搖頭嘆息:“撥亂正心?難矣哉!”毛公陡地拍案厲聲一喝:“呂不韋!你要翻悔!”呂不韋突然吃驚,使勁搖搖頭方覺清醒:“老哥哥,我要翻悔麼?”毛公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呂不韋:“嘿嘿,老夫只一句話:下筆勿改,愈描愈黑。你自斟酌,老夫去也!”起身竹杖一點便走。
“老哥哥留步也!”呂不韋扯住毛公,“你看,我好了。”
“嘿嘿,好了?你只說,目下要緊處何在?”
“異人卓昭成婚。”
“然也!夜長夢多,愈快愈好。”
呂不韋思忖道:“老哥哥言之在理,只是此間關涉甚多,尚須周詳謀劃。”
“嘿嘿,老夫曉得。”毛公一頓竹杖,“你之所謂關涉,首在卓昭與趙姬之間如何衡平?其次便在如何向老卓原交代此事?也就是說,如何顧全卓氏體面?對也不對?”
“不是體面,是舉族安危也!”呂不韋壓低了聲音,“老哥哥便想,秦趙血海深仇,趙國若知卓氏有女駕於秦國公子王孫,豈能善罷甘休?”
“嘿嘿,老夫早有妙策,保你各方安穩也。”
“來!入座細說。”
“嘿嘿,書房漏風處多,還是到山頭上去。”毛公篤的一跺竹杖,便拉著呂不韋出了書房上了後山。風清月冷,山林寂然,兩人喁喁細語直說到四更起霧方散。
次日清晨,一騎快馬飛出倉谷溪直奔邯鄲。當晚,便有信陵君總管帶門客名士三十,平原君總管毛遂帶門客名士三十,兩路車馬到倉谷溪祝賀喬遷。是夜倉谷溪長夜大宴,席間呂不韋請出義妹才女趙姬獻歌舞樂以助興,一時驚動四座名士,盛讚趙姬為“歌舞樂三絕,才情天下無雙”!秦國公子嬴異人當場虔誠求婚,當眾慷慨立誓:“但妻趙女,世做趙人!若得負約,短壽夭亡!”感奮之下,呂不韋慨然應允,許諾一月之內當即為兩人成婚。舉座名士門客交口讚歎,眾口一詞地恭賀嬴異人與趙姬白頭偕老。三日之後,嬴異人在薛公陪同下與兩路名士門客高車駿馬浩浩蕩蕩地回了邯鄲。呂不韋一直送出谷口十里,方才還莊。
旬日之間,秦國質公子立志娶趙女的訊息便傳揚開來,才女趙姬的名聲大做,一時竟成為邯鄲佳話。客居趙國的名士也都紛紛到嬴異人府拜訪祝賀,信陵君與平原君也送來了豐厚的賀禮。嬴異人神采煥發日日迎送不迭,竟忙得不亦樂乎。諸般訊息傳到倉谷溪,毛公樂得手舞足蹈連呼天意,便直催呂不韋早日了事。呂不韋原想立春時節再辦理此事,毛公卻是連連搖頭:“立春開新篇。此事是個結筆,不能過冬也!”
終於,呂不韋將送親之日定在了大寒。
清晨起來,明亮冰冷的陽光灑滿了山谷,胡楊林漫山遍野的金紅,重重庭院一片蒼涼。呂不韋從山腰書房出來,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向跨院注目凝望,數十年一團春風的臉龐驟然蒼老了,深深的皺紋粗重地刻在兩鬢與腮邊,平添了幾分滄桑冷峻。
西門老總事匆匆來了:“先生,迎親車馬已經到了谷口。”
“知會毛公,請車馬稍待,我去請趙姬姑娘。”呂不韋低聲吩咐一句,便下山向卓昭的跨院客寓走來。
客寓坐落在書房西南一個極為避風的小山坳裡,面對山泉溪流,四面胡楊環繞,空谷幽幽,溫暖如春,原是極好的待客之所。自那日書房一談,卓昭便徑自住進了客寓,一次也沒有出來,更沒有見過呂不韋。所有需要卓昭知道的事情,都是毛公進客寓去說。而毛公每次回報,都說卓昭姑娘深明大義通達曉事,儘可放心。呂不韋卻是心下忐忑,幾次想與卓昭再敘一次,都被毛公勸了回去。依著毛公主張,呂不韋今日也無須出面,只聽他安排便是。然則,西門老總事一聲稟報,呂不韋卻再也忍不住了——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送走卓昭!
“啪,啪,啪。”輕輕的叩門聲在清幽的山谷分外清晰。
庭院寂寂,厚重的鐵釘木門輕輕滑開,兩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