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表明了他們對樂毅的安齊法令是服膺的,至少是沒有怨言的。
可是,隨著“王蠋死節”訊息的秘密流傳,情勢竟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燕官們說,那些沒有出山的舊齊臣子與遺老遺少們最是騷動,紛紛聚相議論:“王蠋一介布衣,尚有如此大義,不北面於燕 ,況我等在位食祿者乎!”緊接著,對出山燕官的詛咒便在坊間巷閭流佈開來。燕官們在書房,在寢室,甚或在軺車上,動輒便有箭書或匕首書飛來,突然釘在書案上榻帳上軺車傘蓋上,大體只一句話:“若不回首,共誅齊奸!”這些士子官吏原本便是試著做做再說,許多人連燕國封地都沒有領受,如今陡遭國人側目,便如芒刺在背,竟是紛紛遞來辭官書。樂毅反覆思忖,若強留這些人做燕官,仁政化齊的方略便會流於無形,於是但有辭官書便一律允准,且以燕王名義贈金百鎰以為生計。如此一來,燕國寬仁厚德的美譽倒是流傳開來了,但騷動鼓譟者們卻也更加有了聲勢,齊西一時暗潮洶湧。
不久,便有驚人訊息從莒城傳來:貂勃率齊人擁立王子田法章為新齊王了!原來,莒城令貂勃頗有謀略,尋思要長期支撐下去便要打出王室旗號感召齊人。沒有王便沒有國,這是天下公理。一旦立王,便意味著齊國沒有滅亡,國人便會多方來投,他國不願燕國強大不定也會設法後援,局面與孤城困守便大不一般。圍困莒城的燕軍卻是秦開部將,忠實奉行樂毅的化齊方略,長困緩攻,莒城之戰事便遠非即墨那般慘烈。貂勃便利用燕軍許些許商旅出入莒城之機,派出精幹斥候扮做商旅出城,四處尋覓王子下落。
齊湣王被殺,活下來的田氏王族早已經星散逃亡了,眼見國人洶洶,誰還敢說自己是王族子孫?貂勃自然清楚王子難覓,可他只有一個要求:只要是個王子,嫡系或旁支均可;非常之時,但立王族子孫足矣,何須定要嫡系?可即便如此,秘密斥候尋訪半年,竟還是一無所獲。情急之下,貂勃派出心腹幹員秘密潛入薛邑,請求孟嘗君遴選出一個兒子進入莒城立為齊王。病體支離的孟嘗君卻是搖頭嘆息:“天意也!吾雖有子十三,卻盡皆庸碌,若竊為救亡之君而實則誤國,田文有何面目立於天下?”竟是斷然拒絕了。便在貂勃心灰意冷的時節,斥候總領卻報來一個意外訊息:太史嬓府中有個不明來路的灌園少年,相貌與齊湣王有幾分相象!貂勃精神大振,立即派了一個心腹幹員以抄錄國史天象記載為由,進入太史府探察少年底細。這個太史嬓,便是被齊湣王用王蠋換了的那個老太史。無端被罷黜,白髮蒼蒼的太史嬓便迴歸莒城故里做了個田舍翁。四進庭院之中,只有那間堆滿竹簡典籍的書房與那片兩三畝大的園林是老人最留戀的所在,整日價輪換徜徉,卻是樂此不疲。當莒城陷入難民大海時,貂勃前來問計,太史嬓只有一句話:“民為國本,便是丟了莒城,也不能丟棄國人!”老太史為莒城老名士,人望極高,貂勃素來敬佩,便勸老人遷到孟嘗君的薛邑去避開戰亂。太史嬓卻點著竹杖大是慷慨:“邦國危亡,名士死節!老夫縱不能戰,亦決不能做望風逃竄之鼠輩乎也!”貂勃有感於老太史垂暮志節,便通令軍吏:不得對太史府做任何徵發,不許任何人騷擾太史府,違令者立斬!如此太史府便在非常之時竟是一片寧靜。便在齊湣王被殺之後的一個夜裡,老太史的小女兒史緹卻突然跑進書房,說後園狗吠,有個飄來飄去的長髮身影。太史嬓篤信天道,卻從來不信鬼神,便立即拿起竹杖與舉著火把的小女兒進了後園。將到竹林,果見一個長髮身影在山石茅亭間飄忽遊動。那隻因怕傷了難民而被鐵鏈鎖在石屋中的猛犬,正不斷髮出低沉的怒吼。
“你是何人?不用躲藏,過來說話了。”
太史嬓平靜蒼老的聲音彷彿有著一種磁鐵吸力,那個飄忽的身影站住了,慢慢地走了過來。火把之下,卻是一個蓬頭垢面長髮披肩的少年,雖然是一身襤褸布衣,雙眼閃爍著驚慌恐懼,卻依然透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稟報老伯,”少年開口了,“我隨家人逃戰,父母都死了。”
“上天!齊人何其多難也!”太史嬓長長地嘆息一聲,“你便留下吧,仗打完了,老夫再設法送你還鄉頂門立戶便了。”“哇!”的一聲,少年便是號啕大哭,撲倒在地連連叩頭。
老太史跺了跺竹杖:“後生莫哭,復巢之下,豈有完卵啊。緹兒,帶他去換身衣裳,吃頓飽飯了。”從此,這個少年便在太史府做了灌園僕人,經管後園這片園林。既得溫飽安定,萎縮的布衣流浪兒便神奇地變成了一個英挺俊秀的少年公子。秘密斥候無意中聽得傳聞,便以軍中借用太史府猛犬為名,專門到園中察看了這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