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西門老總事滿頭大汗來報:灃京谷統共十六名遺留僕役,全數乘船回到新莊;只有那隻墨獒守著華月夫人的墓園不走,誰也勸說不動;一個胡女說,若是莫胡在,也許能將它領走,華月夫人死後,墨獒只聽莫胡一個人號令。
“西門老爹,灃京谷之事莫對任何人提起。”
“老朽明白。”
“荊雲可曾說起過莫胡與他?”
老西門搖搖頭:“荊雲義士只有一句話:先生得此女,堪託生死。”
“老爹想想,莫胡可與那位義士長相相似?”
老西門思忖一陣又搖搖頭:“馬隊義士無人有真面目,委實看不出也。”
“華月夫人機謀頗多,老爹還是帶幾個人將灃京谷仔細踏勘一遍。”
“好!老朽今夜便去。”
倏忽暮色降臨晚霞照窗,一使女來報說夫人有年請。呂不韋起身便走,匆匆來到起居庭院,等候在廊下的陳渲便將他領進了一間四面帷帳的小房。臥榻懸著白色紗帳,隱隱可見帳中安臥的纖細身影。陳渲低聲道:“人已然無事,只怕要昏睡一兩日了。”呂不韋道:“如此帷帳四布,不怕熱出新病麼?”陳渲紅著臉一笑:“你知道甚來?回房說。”便拉著呂不韋到了自家寢室。
陳渲說,這個莫胡姑娘有半年前的舊傷,然目下之險是分娩血潰,若非及時帶回,只怕此刻便沒命了;那副竹面具已經摘去,臉上並無破損之象,只發現鬢角髮際處有一片秦半兩大的烙印,大腿根刺有兩個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的青色印記,教人觸目驚心!陳渲幽幽唏噓,說她記得陳楚兩國多有大商貴胄給自己的女奴烙印刺記,可這莫胡姑娘是陰山胡女,何以竟有此等烙身印記?
“夫人能記得印記圖形麼?”呂不韋臉色鐵青。
“髮際處分辨不清,腿根處記得。”陳渲蘸著茶水在案上畫了起來。
“猗氏!古籀文!”
“猗氏?氏楚國鉅商猗頓氏麼?”
“對!”呂不韋咬牙切齒,“這個部族素有惡癖,絕然無差!”
“那分明是說,莫胡曾經是猗頓族的女奴。”
呂不韋一陣思忖:“荊雲義士曾經在齊國刑徒營做苦役,會否在那裡結識了吳越囚犯,逃出後受託救走了莫胡?說不清,還是等她醒來慢慢再問。”
“我看,當緊是尋找那個孩童,她分娩剛剛兩日……”
“呀!糊塗!”呂不韋一跺腳拔腿便走,來到大池邊卻見輕舟已去,便吩咐另來一隻平日進咸陽運貨的小船,跳上去說聲灃京谷便下令開船。貨船笨重,逆流上溯一個時辰方到灃京谷口。正要棄舟登岸,卻聞山道腳步匆匆,西門老總事抱著一個包袱正迎面而來。
“老爹所抱何物?”
“一個棄嬰!還活著,火炭一般滾燙!我正要輕舟先送回莊。”
“好極好極!我便抱回,你踏勘完後回來再說。”說罷接過包袱跳上輕舟,四名水手八槳蕩起,小船便箭一般順流直下。
回到新莊,呂不韋立即將嬰兒抱給了正在守侯的陳渲。陳渲又驚又喜,忙不迭給嘴唇已經青紫的嬰兒針灸灌藥,片刻間嬰兒哇地一聲哭叫,兩人才高興得笑了起來,陳渲又是一番清理呵護,忙碌得不亦樂乎!看著妻子手忙腳亂卻又興奮得咯咯直笑,呂不韋眼前油然浮現出卓昭身影,她若是她,也會如此麼?
夜半時分,西門老總事歸來說,查遍了灃京穀人能進去走動的所有廢墟洞窟與華月夫人的庭院,沒有發見可疑物事,只是這灃京谷太大,最好是莫胡傷病痊癒後再帶人仔細搜尋,盲目尋去只怕是一月兩月也沒有眉目。呂不韋笑著擺手連呼天意!說找回了這個嬰兒,其餘物事與我何干,不用勞神費力,只催西門老總事說如何找到這個嬰兒的。
西門老總事說,這個嬰兒發現得頗是希奇!他帶著兩個胡女正要去華月夫人常去消暑的一個山洞查詢,卻見一道黑影閃電般掠進那座酒窖洞窟。有個胡女叫得一聲墨獒,另個胡女說她看見墨獒好似叼著一隻活物!老西門心下一動,便帶著兩個胡女提著風燈進了大洞。兩個胡女邊走邊喊,墨獒墨獒,你在哪裡?快出來呵。洞中卻是毫無動靜。老西門猛然想起這隻神異墨獒送信時對他的氣味似乎很熟悉也很信任,便站在洞中高聲道,墨獒出來,老夫是莫胡派來的,你看護的物事我等不會動的。如此說得三遍,一道黑影竟倏地從一個小洞鑽了出來,蹲伏在老西門腳下低沉的嗚嗚著。老西門便從皮袋中拿出呂不韋從洞中抱走莫胡時丟在草蓆上的一方汗巾,墨獒黑黝黝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