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天哭”自然便是秦國老霖成災。後兩句雖然難解其意,老秦人卻確定不移地知道說得是秦國之事,而且十之八九不是好事。太白星是接近太陽的大星,屬西方,主肅殺之秋。太白星出現之後(即進入某地視野),執行二百四十日隱沒,其間經過在二十八宿中的十八宿(舍)的停留;若該當出某舍而不出,該當入某舍而不入,謂之“失舍”,便是執行失常。太白失舍,所主方向便有極大憂患。有通曉星象計程車子說,老霖雨前太白曾經隱沒三日又短暫出現一夜,而後至今不見太白出入,這便是失舍。至於“縮三盈一”,卻是眾說紛紜。有人說這是指秦孝公以來的國運盈縮。有人說這是日後的事情,天機豈能預洩?有人說童謠無欺,只怕恰恰要應在眼前!說者聽者各執一詞,誰也說不透誰也不服誰,卻都不約而同地以為不是好事,秦國要熬煎了!便在人們壓著嗓門為童謠天象爭辯不休的時候,一個更為驚人的訊息在立秋這日傳遍了朝野:隴西天崩地裂,山陵倒潰,死人無算!天崩者,隕石雨也。地裂者,大地震也。山陵倒潰者,高山洪水與泥石流也。隴西原本是老秦人立國之前的根基之地,而關中則是老秦人立國後的腹心之地,如今根本與腹心同時突遭毀滅性大災異,老秦人委實震驚了,市井村社頓時一片死寂!大劫難結結實實地發生在眼前,任誰也不用揣摩吉凶預兆了,人們再也無心爭辯甚個童謠天象,只鐵青著臉默默等待著那個誰也無法預料而誰都有著隱隱預感的更大噩夢。
謎底終於揭曉。
六月初三黎明,灑掃庭除的市人最先看見一輛輛麻衣軺車急如星火般駛出王城,飛出咸陽四門;接著,便見王城城垣立起了三丈多高的巨大白幡;到得卯時太陽掛上東方山巔,一隊隊斧鉞甲兵護衛著一個個宣令吏便開到了咸陽四大城門,張掛起蓋著咸陽內史鮮紅大印的白布書令——
老秦王薨了!
令人詫異的是,咸陽大都竟是異常的平靜。國人非但沒有大放悲聲,反倒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活泛了過來。蝸居噤聲的國人出門了,歇業三月的民市店鋪悄悄開張了,鄉野農夫也匆匆進城了,咸陽四門的進出人群晝夜川流不息,一時間粟谷布帛鹽巴的價格悄然大漲,三五日間便出現了亙古罕見的大悶市!噩夢終於揭曉了。被災異饑荒流言折磨得幾近窒息的庶民們的心卻塌實了。老國王的崩逝固然事大,然轆轆飢腸總要填充,倒塌的房屋總要修葺,淤泥封死的土地總要翻開,來年的生計總要著手操持,荒了夏不能再荒了秋,老百姓總要過日子才是。官府要行國喪大禮,顯然是顧不得治災救荒了,老百姓若再悶聲扛去,豈非餓著肚子等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素來厚重守法的老秦人第一次背離了官府政令,我行我素的自救了。
大悶市一開,山東六國商賈聚集的尚商坊當即便熱鬧起來。
依著戰國邦交慣例,外國商賈不受所在國國喪大禮的束縛,原本便可以徑自開市。然秦為天下第一強國,動輒便尋釁攻打山東,在秦的六國商人們歷來分外謹慎,生怕給本國招來兵災大禍。惟其如此,在秦國災異頻仍的幾個月裡,尚商坊的六國商賈們都淡漠以對,不收市也不張市,只坐等上門者便是。如今謎底揭曉,六國視同天殺星一般的秦昭王死了,秦國百姓不顧國喪大禮而競相湧市,竟出現了天下罕見的大悶市,六國商人如何不大喜過望!各國商社根本無須商議,立即打出“救災義賣”的幌旗,不約而同地壓低物價大賤賣,並破例開了早已消亡的以物易物的老市,將潮水般湧進咸陽的老秦饑民從秦商民市一舉吸引了過來,捲起了更大聲勢的搶購大悶市。
訊息傳入王城,正在服喪的老太子嬴柱大為驚愕!
一番思忖,嬴柱當即召來咸陽內史 並大田令、太倉令、大內丞、少內丞、邦司空、廷尉、官市丞等一班相關大臣緊急商議應對之策,同時從太子府召來嬴異人聽議。誰知議得三個時辰,卻是莫衷一是。內史嬴騰主張,立即捕拿亂民交廷尉依法問罪。冷麵老廷尉卻直搖白頭,說此次饑民悶市實屬異常,背法不背理,若大舉捕拿只怕後果難料,只宜交各經濟官署合力處置為上。一班經濟大臣卻是議論兩分,大田太倉大內少內四位大臣認定,官倉錢糧物法定不賑災,只能移民進南山墾荒自救;邦司空與官市卻認為此舉遠水不解近渴,目下不妨以靜制動,便聽任秦人瘋購於尚商坊,權且當做六國代秦賑災,以度一時艱危。此論一出,內史騰立即憤然高聲:“甚個味道!聽任秦人瘋購,大秦顏面何在!寧可大開官市,更低價丟擲官倉貨物,也不能教六國壞了我民心!”執掌倉儲的太倉令冷冷笑道:“內史說得何其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