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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部分

爵厚賞,可每次看見這個默默跪伏在王榻一側的少年,便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傷痛。年關之後春氣大起,老秦王漸漸見好,今日竟能大體清晰的說話了,他如何不如釋重負熱淚縱橫?

“好好念也……”秦昭王沙啞的聲音慈和得像哄慰小兒。

“哎。”桓礫答應一聲,拭去老淚啟開銅匣展開竹簡咳嗽一聲便誦讀起來,“兒臣嬴柱頓首:得奉王命立異人為嫡,不勝感喟欣慰,恆念父王洞察深遠。然,一事不敢妄斷,請父王訓示定奪:異人生母夏姬出身微賤,粗疏不足以為兒臣正妻;兒臣妻華陽夫人違法獲罪,而今下獄,夫人爵被奪,依法已非兒臣之妻;如此兒臣無妻,諸子亦無正母,嫡子異人歸來之日,若無正母在位示教似有不妥;此事該當如何處置,兒臣委實無策,懇請父王定奪示下。”收攏竹簡,桓礫補了一句,“太子書完。”

一直靠著大枕閉目凝神的秦昭王良久默然,突兀道:“長史以為此事如何?”

“老臣……”桓礫一陣沉吟正要說話,秦昭王卻一拍榻欄:“宣嬴柱!”

正在候見偏殿呆看屋簷鐵馬的嬴柱被老內侍帶進深邃幽暗的王書房內廳,進門便撲拜在地高聲道:“春來陽生,兒臣祝父王康泰。”秦昭王淡淡一笑:“禮數倒是學得周全。坐了。”聽得王榻蒼老的說話聲,嬴柱不禁大是驚愕接連又是撲地一拜:“嗚呼!天佑我秦,父王復聰,兒臣心感之至!”秦昭王白如霜雪的長眉皺成了一團,溝壑縱橫的老臉卻是平靜如水,輕輕一抬手道:“坐了回話。廷尉府會事如何?”嬴柱膝行到榻側案前肅然挺身跪坐,便將會事經過簡潔說了一邊,末了歸總一句:“兩夫人之謀,兒臣未嘗與聞,惟聽廷尉府依法處置。”秦昭王道:“你若廷尉,此案如何裁決?”嬴柱毫不猶豫接道:“坐實憑證,依律判之,首犯當腰斬!”片刻默然,秦昭王道:“你若秦王,自覺能否特赦?”

“……”嬴柱頓時吭哧不敢介面。

“今日上書,是否要再次大婚?”秦昭王又淡淡地追了一句。

“……”嬴柱還是吭哧不敢介面。

“嬴柱啊,”秦昭王拍著榻欄粗重地嘆息了一聲,“既為國君,當有公心。無公心者,無以掌公器也。汝縱有所謀,亦當以法為本。秦之富強,根基在法。法固國固,法亂國潰。自古至今,君亂法而國能安者,未嘗聞也!君非執法之臣,卻是護法之本。自來亂法,自君伊始。君不亂法而世有良民,君若亂法則民潰千里。《書》雲:王言如絲,其出如綸。誠所謂也!汝今儲君,終為國君,何能以家室之心,圖謀國法網開一面?汝縱無能,只守著秦法巋然不動,以待嬴氏後來之明君,尚不失守成之功矣!汝本平庸,卻時生亂法之心,無異於自毀根基。果真如此,秦人嬴氏安能大出於天下?惜乎惜乎!秦人將亡於你我父子也!”一字一頓,鏗鏘沙啞的嗓音在大廳嗡嗡迴響,滄海桑田在緩慢堅實地的蕩蕩瀰漫,驟然收剎之下,大廳中一片寂然。

“君上……太子……太醫!”匆忙錄寫的桓礫驀然抬頭,才發現不知何時秦昭王已經坐了起來,臉泛紅潮額頭大汗淋漓雪白鬚發散亂張開,儼然一頭行將猛撲的雄獅!而一直低頭受訓的嬴柱,卻涕淚縱橫面色蒼白地軟癱在了案前。

老太醫一陣忙亂,綻開心勁的秦昭王已經疲憊地昏睡了過去,甦醒過來的嬴柱卻只呆坐著發怔。良久,嬴柱扶案站起,對著王榻深深一躬便踽踽去了。

蔡澤正在太子府書房等候,見嬴柱一副茫然的模樣不禁便笑:“安國君失魂也!要否尋個方士來?”嬴柱卻極是不耐地搖搖手:“綱成君好聒噪!害我無地自容也!”蔡澤驚訝地瞪起了那一對鼓鼓的燕山環眼:“如何如何?碰了釘子麼?”“釘子?是刀是劍!剜心剔骨!”嬴柱紅著臉啪啪拍案,“面對父王那翻訓斥,我只恨不能鑽到地縫去!綱成君啊,嬴柱完了,完了……”說著竟是伏案大哭。蔡澤大是難堪,過來搖著嬴柱肩膀急促道:“安國君說個明白!若果真累你吃罪,老夫立即進宮自承攛掇教唆之罪,與你無涉!”嬴柱止了哭聲嘆息幾聲,便將父王的訓示一句句背來,末了竟又是放聲痛哭。

“安國君,蔡澤先賀你也!酒來!”蔡澤手舞足蹈公鴨嗓一陣嘎嘎大笑。

“你!失心瘋?”嬴柱一驚,回身便要喊太醫。

“且慢且慢!”蔡澤嘎嘎笑著坐在了對面連連拍案,“老夫只候在這裡,若今夜明朝沒有佳音,蔡澤從此不再謀事!酒來也!”

嬴柱看蔡澤如此篤定全然不似笑鬧,心下雖將信將疑,卻也當真喚來侍女擺置小宴,便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