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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部分

北塬坡,整個變成了汪洋人海。

面對洶洶人流,李斯原本要裁汰老弱,只留下精壯勞力。可鄭國一句話,卻使他心裡老大不是滋味,不得不作罷。鄭國板著黑臉說:“饑饉年景,你教那些老弱婦幼回去吃甚?年青精壯都走了,老弱婦幼進山採獵走不動,還不得活活餓死?老夫看,只要河渠不出事,多幾個閒人吃飯,睜一眼閉一眼也就是了。”依著李斯對秦法的熟悉,深知鄭國這種憐憫之心是不允許的,既違“大仁不仁”之精義,又偏離秦法事功之宗旨,自己只要提出反對,秦王一定是會支援自己的。可是,鄭國說出的,卻是一個誰也無法迴避的嚴峻事實:如果因此而引起民眾騷亂,豈非一切都是白說?反覆思忖,李斯只有苦笑著點頭了。如此一來,老百姓便看作了“涇水工地啥人都要,來者不拒”,對官府感激得涕淚唏噓,處處一片震天動地的萬歲之聲。

也是秦國百年積累雄厚,僅僅是關中六座大倉開啟,各色糧食便有百萬斛之多。無疑,如此鉅額支撐河渠工程綽綽有餘。向河渠運送“軍糧”的大任,秦王交給了老國尉蒙武。蒙武調集了留守藍田大營的三萬步軍,組成了專門的輜重營,徵發關中各縣牛車馬車六萬餘輛,晝夜川流不息地向渭北輸送糧草。

至此,涇水瓠口驟然成了天下矚目之地。

李斯與鄭國,也驟然感到了無可名狀的強大壓力。

李斯的壓力,在於對全域性處境的洞察。秦國腹地的全部民力壓上涇水,意味著秦國沒有了任何迴旋餘地,只許成不許敗。河渠不成,則舉國癱瘓。當此之時,山東六國一旦聯兵攻秦,秦國連輜重民力都難以支應。這是最大的危險。為了防止這個最大的危險,年青的秦王已經兼程趕赴河東大軍,與一班大將們商議去了。第二個危險,便是工地本身。目下民心固然可貴,然則,如此龐大的人力緊密聚集在連綿工地,任何事端都有可能被無端放大。縣域偏見、部族偏見、家族偏見、裡亭村落偏見以及各種仇恨恩怨,難免不借機生髮。但有騷亂械鬥或意外事件,縱然可依嚴明的秦法妥善處置,可只要延誤了河渠工期,便是任誰也無法承擔的罪責。鄭國雖是河渠令,可秦王顯然將掌控全域性的重擔壓在了李斯肩上。事實上,要鄭國處置這些與軍政相關的全域性事項,實在也非其所長,只能自己加倍小心了。好在李斯極富理事之能,看準了此等局面只有防患於未然,便帶著一個精幹的吏員班子日日巡視民工營地,事無大小一律當下解決,絕不累積火星。如此幾個月下來,李斯便成了一個黝黑精瘦的人幹。

鄭國的壓力,卻在於河渠工程本身。

作為天下著名水工,鄭國面臨兩大難題:第一是如何鋪排龐大勞力,使引水瓠口與四百多里乾渠同時完工。第二,是如何最快攻克瓠口這個瓶頸峽谷。就實說,年青秦王亙古未聞的決斷,確實激勵了鄭國,萬千秦人對治水的熱切,也深深震撼了鄭國。治水一生,鄭國從來沒有夢想過有朝一日能率領一百六十餘萬之眾叱吒天下治水風雲。亙古以來,除了大禹治水,哪一代哪一國能有如此之大的氣魄?只有秦國!只有這個秦王嬴政!面對如此國家如此君王,鄭國實實在在地覺得,不做出治水史上的壯舉,自己這個老水工便要無地自容了。

還在民力開始徵發的時候,鄭國便生出了一個大膽的謀劃:若能在今年秋冬與來年春夏開通涇水河渠,趕在明年種麥之前放水解旱,方無愧於秦國,無愧於秦王。要得如此,便得將全部工程的全部難點事先理清,事先做好施工圖,否則,幾百名領工的大工師便無處著手。可是,四百多里大渠,有一百六十三座斗門、三十處渡槽、四十一段沙土渠道,要全部預先成圖,卻是談何容易!然則,這還僅僅是伏案勞作之難。畢竟,十年反覆踏勘,鄭國對全部河渠的難點是心中有數的。

真正的難點,是引出涇水的三十里瓠口。這瓠口,實際上是穿過一座青山的一道大峽谷。這座青山叫做中山,中山背後(西麓)便是涇水,打通中山將涇水引出,再穿過這道峽谷,涇水便進入了乾渠。當初,鄭國在涇水踏勘三年,才選定了中山地段這個最近最難而又最理想的引水口,並給這道引水峽谷取了個極其象形的名字——瓠口。中山不高不險,卻是北方難覓的岩石山體,一旦鑿開成渠,堅固挺立不怕激流沖刷,渠首又容易控制水量,堪稱最佳引水口。十年之間,中山龍口已經鑿通,只有過水峽谷還沒有完全打通。這道峽谷,原有一條山溪流過,林木叢生,無數高大岩石巍巍似巨象般矗立於峽谷正中,最是阻礙水流。而今要儘快開通峽谷,難點便在一一鑿碎這些巨大的“石象”。若沒有一個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