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數額歸總列出。我等三人先大體商議個法子,李斯回來一併說。來人,茶。慢慢說。”
蒙恬目光一閃:“君上,要廢除逐客令?”
“你說呢?”嬴政忽然不高興了。
蒙恬很明白,年青的秦王從來都將自己看作同心知己,自己也從來都是直話直說實話實說。可這次,自己卻一直沒有公然申明對逐客令的可否之見。秦王何其聰明,心裡一定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也一定很不高興自己的吭哧遊移。然則,蒙恬還是不敢貿然。這件事幹系太重大了,重大到關乎蒙氏整個部族三代人能否在秦國堅實立足。事實是,已經有嬴氏元老在聚議舉發蒙氏了,最大的罪行,便是已經過世的大父蒙驁與呂不韋私交篤厚,相互庇護又共同實施寬政緩刑,大壞秦國法制;延伸出的罪行,是父親蒙武力主厚葬呂不韋,多用六國人士為軍吏,洩露了秦國機密;最後的清算,必然要落到自己頭上,罪名是蠱惑秦王,依據只有一句可怕的老說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此情勢,他如何敢貿然直言?假如秦王不是清醒地果決地廢除逐客令,他的任何直言,便都可能成為日後“其心必異”的罪證。更何況,他目下想說的是一樁更為重大的事件,他不得不審慎再審慎。
“臣有一事,須待秦王明斷而後報,尚望君上見諒。”
“待我何斷?”嬴政沉著臉。
“秦王,是否決意廢除逐客令?”
嬴政嘴角猛然一抽搐,內心一股無名火躥起,幾乎便要指著蒙恬鼻子怒罵一通。倏忽之間,嬴政還是硬生生忍住了。蒙恬不是平庸之士,更不是沒有擔待見風使舵的懦夫,今日這般反常,必定有其難言之隱。在李斯的《諫逐客書》之前,不說蒙恬,便是自己也被這股邪風吹得心頭陰森森的,又如何能責怪祖籍齊國的蒙恬?
“咸陽將軍,本王明告。”嬴政第一次對這個少年摯友鄭重其事地說話,“逐客令必要廢除!卿若疑我,儘可不說。卿若不疑,直話直說!”
“君上……”蒙恬突然撲拜在地,“秦國吏員,尚未大流失!”
“噢!”嬴政霍然起身扶住了蒙恬,“快說,究竟甚事?”
“君上,”蒙恬起身一拱手,“逐客令下,軍中大將多有疑慮,深恐動搖軍心。桓齕老將軍、王翦將軍與我一起密商,做了兩個秘密部署:一,以大戰期間不宜多事為名,暫且封凍逐客令;二,由臣帶領一千飛騎,馳騁巡視出秦的三條主路,專一攔阻離秦的官吏士子。目下在函谷關、武關、河西少梁三處,已經攔下了兩千餘人……”
“好好好!”不待蒙恬說完,嬴政連連拍案叫好。
“君上,”蒙恬又道,“我等原本商定,以軍糧養士,以軍吏之身護士,一月之後若不見逐客令廢除,扮做軍吏的六國士子們便得秘密放行。今日,君上既然決意廢除逐客令,臣請兼程趕回河東,一定軍心,二定士心!”
“蒙恬……”嬴政猛然拉住了蒙恬的手。
“君上,告辭!”蒙恬一拱手赳赳出廳,與來時頹勢天壤之別。
七、欲一中國者 海納為本
晚霞似火,沉沉暮靄中的函谷關吹起了悠揚的晚號。
垛口士兵的喝城聲長長迴盪在兩山之間:“落日關城嘍,行人車馬最後進出——”隨著晚號聲喝城聲,絡繹不絕的車馬行人滿載滿馱,猶如一道色彩斑斕的遊牧部族遷徙的大河,匆匆流出高大的石條門洞,絲毫沒有斷流的跡象。而進入函谷關的車馬人流,卻只是零零碎碎斷斷續續,還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老秦人。這些老秦人黑著臉站在道邊,茫然地看著山東商旅們洶湧出關,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試圖搶道進關。即使暮色降臨,老秦人們還是愣怔怔地打量著這不可思議的逃秦風景。
正在此時,城頭喝聲又起:“關門將落!未出城者留宿,雞鳴開城!”呼喝之間,懸吊的鐵門開始軋軋落下。正在此時,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紅衣商人高聲嚷了起來:“秦國好沒道理!又逐客又關城,還不許人走夜路了!我等不想住店,只要出關!”隨著紅衣商人的喊聲,人流紛紛呼喊只要出關,懸在半空的大鐵門竟是無法切斷這洶湧呼喝的車馬人流。城頭一位帶劍都尉連連揮手,高聲大喊:“秦法嚴明!閉關有時!城下人流若不斷開,守軍便得執法論罪!”
“秦法嚴明麼?老早的事了!”
“今日秦法嘛,也就那樣!”
隨著城下人流的呼喝嘲笑,都尉發怒了,一揮手,城頭淒厲的牛角號短促三響,立即便聞關外號聲遙相呼應。誰都知道,秦軍馬隊就要